荒霧奇緣 第28頁

埃嫂聞聲由陽台轉回頭,急急叫道︰

「快來看,那個跟蹤你的人就在樓下,他又來了!」

君琇抱起小航,一面親他,一面走向陽台。一條長巷,除了幾片相思花舞落,什麼都沒有。

「你來太慢了,他剛轉彎走了。」福嫂跺腳說。

「你太敏感了,那個人只不過和我走同一條路而已,看你緊張成這樣。」君琇安撫她說。

「天天都同一條路?還同一個時間?這未免太巧了吧?」福嫂不以為然,「很明顯他就在跟你,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一定居心不良。明天你叫君誠陪你回來,順便去問問那個人是什麼意思!」

「福嫂,我們若真去問,他還以為我們神經病呢。」君琇好笑地說。

「因為事情太奇怪了,我才要問。」福嫂說︰「那個人今天還抬頭看我一眼呢!」

「哦?」君琇也有了好奇心,「你倒說說看,那個人長什麼樣子?是不是一臉橫肉,鬼鬼祟祟的模樣?」

「這倒沒有。他長得滿英俊體面的,像個正派人士。」福嫂說︰「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不能不防呀!」

「防什麼呢?那個人就住在這附近,也是差不多時候下班,再簡單不過。」君琇說。「住這附近?怎麼以前沒看過,這禮拜天天見?」福嫂仍覺可疑。

「那更容易解釋了,他才搬來嘛!」君琇說。

「看看!你就是這個性,和你媽一樣,不懂得人心險惡,才會遇到沒有良心的男人。」福嫂不高興地說。

一提到這件事,君琇不辯不駁,永遠三緘其口。她抱著小航走到房間,眼淚已快奪眶而出。

自從由徐升那里听到正霄的消息以後,她平靜的生活又泛起漣漪。

原本已死的心浮動起來,他的身影老在她的腦海盤旋不去。他人在何處?仍是在國防部嗎?是否已娶妻生子?

想到最後一點,她的心就擰絞起來,那三個月真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嗎?他甚至沒想到她會懷孕嗎?

徐升說他找她找瘋了,為什麼?就只為良心不安,想用三千塊來彌補嗎?

太多疑問在她內心不斷反復著。唯一能找到答案的方式,就是再去碧山造訪徐升,探知更詳細的數據。

她實在好想再見他,听他一聲溫柔的呼喚,重溫他熱情的擁抱。

恨永遠掩蓋不住對他的渴求。尤其有個小航,天天提醒她他曾在她生命中甜美的存在。

「媽媽,去公園。」小航抱住她的脖子說。

「媽媽今天不舒服,就在家里玩,好嗎?」

「媽媽哭哭。」他看到君琇的眼淚,「要擦干。」

他拿著自己的小毛巾就要往她臉上抹。

「謝謝你。」她把兒子攬在懷里,「媽媽沒有你,不知該怎麼辦呢?」

她一定要克制自己想得知正霄消息的,免得痛苦更多。她這一生有小航就夠了。

※※※

餅了中秋,天漸漸涼起來。

一個周六下午,君琇和福嫂牽著小航,準備去惜梅姨家吃晚餐。小航經過公園,看見溜滑梯、蕩秋千,就賴著不走,任憑大人威脅利誘都沒用。

「讓他玩一會吧。」君琇說。

「這孩子真頑固,不知像到誰了。」福嫂嘀咕說。

君琇裝作沒听見,專心地陪小航玩。

椰子樹的大長葉在藍天下擺著,一排七里香修剪得十分整齊,幾輛腳踏車鈴鈴踩過,又恢復原來的寧靜。

樹叢里一群鳥雀揚翅,在天空轉一圈後,飛向南方。小航望著遠去的飛鳥,專注的眼神,白里透紅的臉蛋,說有多可愛就多可愛,她忍不住親他一下。

驀地,她有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形容不出的怪異。她看看四周,公園內除了一些孩子和家長外,沒有其它人;公園外,各家各院門戶深鎖,馬路空蕩蕩的,根本看不到什麼行蹤可疑的人。

都是福嫂,繪聲繪影地讓她窮緊張!

這些天,只要下班回家,她就會在路上瞻前顧後,非但沒發現什麼「滿英俊體面」的「正派人士」,反而被幾位路人投以異樣的眼光。

結果現在還得了「被跟蹤妄想癥」!

這一分神,沒牽好小航,害他摔了一跤。他沒哭也沒受傷,只是衣服弄髒了。

「真糟糕,我回去拿一件干淨的來給他換。」福嫂說完就匆匆離去。

一身泥土草屑的小航仍不改好動本色,他一看到公園對面工地上的挖土機,便興匆匆地拉著君琇,想去模一模。君琇拗不過他,母子兩人就踏上未完成的馬路,到鏟了一半的地基去看究竟。

她光顧著小航急切又蹣跚的腳步,完全沒注意一輛不熟悉路徑的小汽車轉錯彎,直直向他們駛過來。

突然有人大聲喊著,恍若在叫她的名字。君琇回過頭,恰見那部白色車子和司機那驚惶的臉孔!

一陣尖銳刺耳的煞車聲響起,君琇只來得及往小航身上一趴。在這千鈞一發的一刻,有人攔腰將他們抱起,在一旁的草地上翻個滾,力道之猛、沖力之大,就像一頭飛撲而來的山獅。

鮑園的人全圍過來,有人扶他們,有人罵司機。驚魂未定中,君琇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堅實的身體上,沒傷也沒痛,小航更是坐在她胸前,一臉笑容,像在玩什麼游戲一般。

她站了起來,抱緊小航,想向她的救命恩人道謝。定楮一看,那濃濃的眉、大而明亮的眼、削瘦斯文的臉、迷人的唇角,不是正霄又是誰?!

山中一別,恍如隔世。

「君琇,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他擔心地問,手幾乎要過來檢查了。

她太震驚,看他看得入神,周圍的聲音全化為嗡嗡聲。忽然一絲紅血從他左額發際緩緩滲出,她叫了出來︰

「你流血了!」

他模模痛處,看著她說︰

「一點血,沒有關系。」

「不!那是舊傷口。」她著急地說。

「你還記得!」他眼楮更亮了。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凝視及談話,被趕來的福嫂打斷。

「呀!怎麼會是你?!」福嫂張大嘴說︰「君琇,他就是跟蹤你的人!」

「你跟蹤我?」君琇質問正霄。

「我只是想和你說話而已。」正霄有些不自在。

這時,聞訊而來的惜梅也趕到現場。眾人見當事的二人都不解釋,便紛紛挺身說明原委。

惜梅听明白了,連忙對正霄說︰

「謝謝你救了君琇和小航的命。」

「應該的……」正霄說。

「他受傷了。」君琇打斷他的話。

「真的呢!」惜梅斜過頭看他的額際,「我先生的醫院就在前面,你過來消個毒、擦個藥,以防感染。」

「小小傷口,我看就不必了。」正霄看著君琇說。

「叫你來,你就來!」君琇不其客氣地說。

「好!好!」正霄點頭說。

惜梅和福嫂都用奇怪的表情看了君琇一眼。

「用這個把血止住。」君琇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他。

「哦,好。」他接過來,仍痴望著她。

短短的三分鐘路程,君琇故意落後,和抱著小航的福嫂走在一起,留他和惜梅走在前面。

「你認識他?」福嫂壓低嗓子問。

君琇沒有回答,只仔細聆前頭傳來的談話。

「先生貴姓?」惜梅有禮問。

「我姓陸,叫陸正霄。」他說。

「你住在這附近嗎?」惜梅又問。

「不是,我住在羅斯福路,大學的旁邊。」他說。

原來他離她那麼近,同一座城市、同一個區域。那一帶她不陌生,君誠讀大學時,她偶爾會去找他。

望著他的背影,依然強壯,依然挺拔。想起他方才矯健的身手,想起他如何在碧山車站救她,如何帶她出千年莽林,如何由洪水手中奪回小芳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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