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園 第10頁

「她們只是同事而已。」他說。

「是嗎?」她故意說︰「那我再送你回去,如何?」

「不!」他立刻說︰「我寧可一個人。」

「我們找個地方避避。」她說。

聖平內心抗拒著,站在原地不動。

「你怕我嗎?」曉青忍不住問。

「怕你?怎麼會?」他終于移動雙腳,隨她進入屋內。

他們又回到初見時的小音樂廳。鋼琴靜靜立在那兒,一旁還有小提琴、吉他、鼓。

一個大架子上有昂貴的音響設備及cD、樂譜書籍。牆上掛幾幅畫,都很清靈,風景的如晨露及夕雨,還有動物及人物書,皆有縹緲之美,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曉青坐在鋼琴前,一首接一首彈,想平靜她一直厘不清的心情。

聖平在一旁鼓掌叫好,說︰「你彈得真好,怎麼不走專業的路子呢?」

「我十歲時曾考慮過,但我阿嬤不同意,說專業太苦,沒有必要,也不值得。」曉青說。

「你不抗議嗎?」他問。

「小時候傻傻的,什麼都不懂。」她說︰「不過我想我沒什麼天分,有天分也沒有毅力。但是就是這種閑適的心,讓我仍保持對音樂的興趣。我有很多朋友長大後都恨死鋼琴了,再世不踫,非常可惜。你呢?你有學什麼樂器嗎?」

「我們公務員家庭哪能學這些呢?!對于音樂,我就只在高中好玩地學了古典吉他,最多欣賞一些古典音樂而已。」他說。

「我想,你的休閑活動大概就是听古典樂曲,看深奧的思考性的哲學書籍吧!」她想多了解他。

「你錯了!」他失笑地說︰「我上回說過,我最大的嗜好是睡覺,真的沒有騙你。因為醫師工作實在太累了,能抽空看些醫學雜志已經不容易了。我有些朋友干脆看搞笑電影和一些八卦雜志,來松懈緊繃的神經。看什麼嚴肅的書籍,那早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她訝異他的坦白,他則訝異自己會一口氣說那麼多。

「事實上,現在連古典音樂也只是讓我想睡而已。」聖平沒想到自己會繼續多嘴下去,「有一年我听了舒伯特的‘冬之旅’,听到心里發麻,以後就不敢太認真了。」

「‘冬之旅’是舒伯特自知得了絕癥,心境很悲涼絕望時寫的,當然不適合一般人听。」曉青說︰「你應該多听他的奏鳴曲,沒什麼心理壓力,可以一覺好眠。不像貝多芬的四重奏或布拉姆斯的室內樂,反教人睡不著。」

她說話時臉上有一種異于平常的純稚之美,她的眸子像在看一個美麗的玫瑰花園,映出綺麗的色彩。他幾乎看呆了,他怎會以為她膚淺呢?

「我想這兩首歌,你一定會唱。」曉青又恢復平日的樣子,「野玫瑰和菩提樹,都是舒伯特作的曲子。」

她一彈,他就開始唱,曉青還兼第二部,他的歌喉不如說話時那麼迷人,但至少沒有五音不全。

唱完後兩人對視一笑,聖平說︰「上次你唱的那首歌又是誰作的,也很好听呢!」

「那是流行歌曲。」曉青心花怒放地說︰「是葛天宇下一首主打歌。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曲子是我寫的,你可別告訴別人喲。」

「你真有音樂才華!」他很意外。

「那是外行人的話。」她謙虛地說,忍不住又問︰「你看牆上的畫怎麼樣?」

「意境很美,尤其那一張夕雨,特別教人心動。」他說。

「真的?事實上……」

這時秋子在外頭叫曉青,他們只能中斷談話。

這是曉青最快樂的一天了,她竟和他談了那麼多,而且如此投契,兩人都沒有上次的生澀和尷尬。或許老爸說的沒有錯,他沒有不中意她,只是她的態度令他里足不前,追院長的女兒的確要有些勇氣呢!

她要怎麼做,才能解他的戒心,讓他明白自己的默許呢?

※※※

聖平依然沒有來約曉青。那日的談笑風生已經被她想了好幾遍了,她反復檢討自己又有哪一點令他卻步?

他特意打破醫師高高在上的形象,承認他也如一般人的平凡,考上第一志願並非代表萬能。而曉青也表現了自己音樂和藝術的才華,他不是口口聲聲表示激賞嗎?

她替他找了很多借口,比如說太累啦!老爸逼得太緊啦!多方考慮啦!她總在安全的範圍內繞圈子。自出生起,她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東西。那種可望不可即的心情,令她焦慮不堪,人生暗淡一半。

難不成第一步要她來跨嗎?人家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若能打破彼此的僵局,又有何顧慮的?

曉青終于展開行動。她查出聖平的住址及休閑時間,在一個黃昏,帶著她那幅「夕雨」和兩片cD出其不意去造訪。她不敢打電話,怕他拒絕。若他不在,就放在他門口或鄰居處,反正意思表達到就好。

聖平住在醫院附近的一棟公寓中,一房一廳的套房,供給年輕單身的醫生或護士居住。紅色大門人來人往,曉青不必按鈴就來到三樓,也不怕給熟人看見了。

敲幾下門,聖平很快打開,他穿著家居的運動衫褲,看見她時一臉的意外,接著眉頭皺起來。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他的口氣並不高興。

「我爸說的,所以我順路就來了。」她臉紅透了,心如小鹿亂撞,她忙亮出禮物,「我方才逛街,看到舒伯特的奏鳴曲,就幫你買了,是康普夫彈的。還有舒伯特最有名的‘未完成交響曲’,旋律美極了,你一定會喜歡。」

「哦,真的沒必要,我……」他顯然有些慌。

「可以幫助睡眠呀。」她又拿出畫,「這是你欣賞的‘夕雨’,我就送你了。」

「那怎麼成,這畫一定很貴,我不能收。」他二話不說地拒絕。

「裱和框是很貴,但畫不值錢,因為是我畫的。」她有些害羞地說︰「你看右下角那女敕芽色的‘青’字,就是我的簽名,可以收下了吧?!」

「真沒想到……」他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這時有人走上樓來,一個削短頭發的年輕女孩就停在曉青旁邊,手里提了兩袋雜貨,她瞪大眼看著他們。

「這是我小妹周瑾平,這位是汪曉青小姐。」聖平介紹著,有些狼狽。

「哦──」瑾平這一聲拉很長,意味很深。

「周大哥,你的床鋪好了……」屋里突然又冒出一個長卷發的女孩,她看到曉青,愣在那里。

「這是我干妹妹梁海玲。這位是……」聖平又再介紹。

「汪曉青小姐。」瑾平接過去說︰「海玲,把大哥的髒衣褲順便收一收,可以帶回家洗。對了,汪小姐要不要進來?我們正準備吃火鍋呢!海玲的調醬一流,是我大哥的最愛呢!」

曉青面對兩個女生銳利的眼神很不自在,她拿出自幼訓練的淑女風度,很鎮靜地說︰「不必了,我還有事,再見了。」

她再也管不了畫、cD或者聖平,只想快點逃離。迷迷糊糊走了一段路,才慢慢憶起聖平的話。他有兩個妹妹,一個比一個聰明。妹妹沒有關系,但干妹妹就很危險了!

海玲幫他鋪床、洗衣物、又會調他最愛的醬,可見交情匪淺,解釋成女朋友都不為過。

而她還像個大傻瓜般提了重重的畫,跑了幾條街買cD,再一廂情願送上門。

他們一定會笑她吧!連曉青都覺得自己可笑,她從來不是死纏活纏、低聲下氣的女子,什麼時候她變得這樣沒骨氣?難怪人家說,愛情踫不得,愛情會讓一個人成了超級大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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