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暖色系的裝潢色調,加上幾盆生意盎然的名貴蘭花,讓花家超過百坪的大客廳顯得溫暖迷人。
義大利進口絲面沙發上坐了四女一男,其中四雙眼楮聚精會神地定在今天的召集人身上,臉上都寫滿了好奇外加納悶。
想到這個花家最閑的人竟然會有大事要宣布,還嚴重到要全員到齊召開家庭會議,眾人都不禁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我要開咖啡館。」今天的主角花朵,也是花家的大女兒,終于作出重大宣布。
苞家中其他精明又干練的成員比起來,她少根筋的散漫個性算是一個特例。因為是早產兒,小時候她的健康情況並不好,因此得到最多的「關愛」,舉凡生活大小事,都有人替她負責張羅,雖然是家中長女,卻因生活能力太低,成為家中的閑人一只。
「你要開咖啡館?」花俊男傻愣愣地瞪著這個沒什麼生活能力的大女兒。「多多,你不是不喝咖啡的嗎?」
多多是花朵的小名,她從小體質虛弱,不適合喝刺激性飲料,咖啡就是其中一種。
花俊男是花家的大家長,有著保養得宜的健碩體格,看不出來已經年過五十。他是建築業界的強人,不只身材壯得像熊,性格也是絕對的強悍,只有在面對嬌妻和三個寶貝女兒時,才會變成繞指柔。
「咖啡館很有氣質啊。」她的想法一向簡單,簡單到天真的地步。
大學畢業一年多,胸無大志又被家人保護過度的花朵,一直在家當米蟲,多多少少跟家人的刻意縱容有關。
二妹一畢業就在自家公司從基層做起,現在已經負責整個公司的行銷企劃,就連今年才大四的三妹,也是從學生時代就在公司幫忙,只有她,不曾出外工作過。
雖然沒什麼好或不好,畢竟父母和妹妹都沒意見,但她總覺得這樣的人生似乎有些無趣,才會想開家店玩玩,隨便什麼店都可以,只要簡單就行,反正她又不是以賺錢為目的。
「氣質」?!有人會為了「氣質」這個理由去開店嗎?在場的其余四人,臉上頓時爬滿了黑線。
「多多,你……會沖咖啡嗎?」花媽納悶地提出最直接的質疑。別說沖咖啡,她這女兒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連燒開水都不會哪。
「會啊!反正把磨好的咖啡粉和水倒進咖啡壺,就會有咖啡跑出來不是嗎?沒問題的啦。」花朵笑得很是輕松。
「大姊,你應該開花店吧?」二妹花蕾提出異議。
這個迷糊大姊是不是搞不清楚「廚房」和「花圃」啊?她每天待在花圃的時間超過五小時,廚房卻是沒踏進過一步欸。
「花是用來看的,怎麼能賣呢?」花朵的理由很有她一貫的想法,但就是邏輯不通。
「這樣好了,大姊,你先沖杯咖啡給我們試喝看看吧。」三妹花心看她一臉堅決,只好先測測她的能耐。
「沒問題,我今天剛買了一個咖啡壺,我這就去煮給你們喝。」花朵興沖沖地拿出嶄新的摩卡壺,走進廚房,隨心所欲地直接倒進半包咖啡粉和四杯水,放在小瓦斯爐上煮,連濾網都忘了放,沒一會兒,咖啡香氣彌漫,她將煮好的渾濁咖啡分別倒進四個杯子里。
「你們喝喝看,這是頂級的哥倫比亞的翡翠山咖啡豆喔。」她把咖啡端給眾人,驕傲地介紹手中的咖啡出處。
「哇,好香喔……」四人迫不及待地各拿一杯,加上女乃球和糖包,立刻不怕燙地喝下──
「惡……」所有人有志一同沖到廁所狂吐,吐完後紛紛癱在沙發上哀嚎──
「我的天哪,好難喝……」
「快,打電話叫救護車,我不行了……」
「也幫我叫一部……」
「我也要……」
「呃……」花朵愣愣地看著自己制造出來的混亂,不禁懷疑──
「有這麼嚴重嗎?」
第一章
充斥著水泥建築和玻璃帷幕的都市叢林,一到夏天,冷氣壓縮機的熱氣拚命往外擠,台北盆地瞬間變成一個道地的大悶鍋,幾乎把路人給悶熟。
軍司剛走出涼爽的空調大樓,陽剛味十足的挺直鼻梁上架著一副淺色墨鏡,鏡片下的眼眸畏光地眯成一條直線,迎面撲來的熱浪將他所剩無幾的耐性燃燒殆盡,讓他極度不爽地放聲咒罵──
「這是什麼鬼天氣!存心熱死人嗎?」
怕熱的他穿著無袖亞麻上衣,寬松的及膝短褲,高大俊挺的身影讓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側目,驚艷地回頭多看好幾眼。
軍司擁有一張女人愛慕、男人嫉妒的俊美臉龐,雖然此時臉上有幾天沒刮的胡渣,頭發也因為懶得整理而任其自由發展,卻恰好讓他原本偏中性的俊逸五官多了幾分頹廢的男人味,因而更加迷人。只不過,他粗暴的言語讓這完美的形象瞬間幻滅。
「現在是七月啊……」不熱才奇怪咧。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小李,只敢小小聲提醒。
軍司是近幾年在國際迅速竄紅的畫家,他呢?則是一個苦命的經紀公司小小助理。
軍司的畫作以風景實物為主,尤其偏好枯旱的大地或是白茫的冰原雪地,畫風犀利寫實,完整呈現大自然索然的一面,但又帶著不可思議的生命力。
他總會在畫作不起眼的角落增添一股旺盛的生機,比如枯樹上的綠芽,掙月兌出冰雪的小花,或是沙漠中的仙人掌,讓人深深感動,這也是他的作品獲得極高評價的原因,只要落上「C.S.」,也就是他的名字縮寫,每幅畫作就是數百萬元起跳。
「我管他幾月,這麼悶熱就是不對!」蠻橫到天氣都歸他管似的。
「……」可憐的小李只能苦著一張臉,什麼話也不敢多說。
藝術家通常都有些脾氣,軍司當然也不例外,而且還是其中之最!
他非常怕熱,這也是他這幾年躲到山里過著半隱居生活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他的脾氣更不是普通的暴躁,看不順眼就破口大罵,公司里有幾名女同事,從剛開始的見獵心喜,到最後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嚇得皮皮剉。
通常像軍司這種「大咖」,都是由他的老板劉光群親自負責,但不幸的是劉光群很不負責任地出國度蜜月,自己去happy卻不管他們這些可憐員工的死活,害他這個可憐蟲被硬生生地推上火線,獨自面對這個號稱最難纏的大客戶,每次都被吼到耳朵轟隆作響。
「畫展場地由你們決定就行,以後別讓我為了這點小事下山。」軍司臭著一張臉,滿臉不耐煩地怒斥︰「我付錢給你們,就是讓你們幫我處理這些小事的!」
「這怎能算是小事……」小李還是只能小小聲地反駁。
軍司耳朵尖得很,立刻不悅地瞪了小李一眼。「你在嘟囔什麼?」
「沒什麼……」即使透過墨鏡,軍司的眼神依然讓小李不自覺地縮了一下,但是仍鼓足勇氣催畫。「對了,大師,這個月底前你還要補上一幅畫……」
目前軍司完成十九幅畫,老板劉光群認為「十九」這個數字太零碎,強力要求再增加一幅,湊成「二十」,有好事成雙的涵義在里面,當然,催畫這個「重責大任」也一並移交到他頭上。
嗚……他好命苦啊!
軍司瞪了小李一眼,逕自走下台階,不對這個要求作出任何實際的回應。
他最近沒啥靈感,沒有動筆的。
「大師,計程車在路邊叫就好了,你要去哪里?」小李趕緊追下去,叫住他正往左轉的腳步。
「我要去對面喝杯咖啡。」軍司繼續往不遠的地下道方向行走,目標是對面路邊的一家連鎖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