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止不住一陣抖索,她一向害怕人家對她發脾氣,地下若有洞她早鑽進去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別人不能像她爹娘在世時一樣,待人和和氣氣的?
不過,還有更可怕的事。
「堡主來看妳了。」牛媽拍拍她微顫的小手。
冷霄大步跨了進來,滿室的光線像是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既高大又有威勢,以泰山之姿向她壓頂而來,她懦弱的把頭低垂下去,只差沒敢伸手掩住兩耳,怕听見他的怒吼。
冷霄就看不得有人膽小如鼠的樣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銳利的眼神一眼就看穿她內心的恐懼,忍不住口氣和善了點。
「不管我要說什麼,都希望妳別再昏倒。」
雖然表情不似之前的冷硬,但剛毅分明的俊容威嚴仍在。
「好。」雪柳嗓音輕抖,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我自問並沒有做出傷害妳的事,妳何必如此害怕?」冷霄不滿道。
「在老鼠眼里,貓就是老虎。」
「什麼?」
「老女乃娘常這麼說我。」意思就是她沒有膽啦!
「形容得真好。」冷霄斂眉低覷,開始覺得她有些趣味,不再只是「姓風的臭娘們」。
「老女乃娘是妳的女乃娘?」原本只想三言兩語問出他所要的答案,現在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先與她閑談,減輕她的懼意。
「老女乃娘是我爹的女乃娘,年紀很大了,卻是一位再慈悲不過的老人家。」雖然仍不敢抬眼與他瞪視,但一提到對她疼愛有加的老馮媽,柔和悅耳的嗓音已恢復平常。「我最愛老女乃娘了,也只有她從來不嫌棄我,一本初衷的對我好。」
冷霄不愛听「最愛」這兩個字,即使用在即將入土的老婦人身上。
「我也沒有嫌棄妳,還救了妳,不是嗎?」這種任性的話像是他說的嗎?
然而,她看起來天真毫無矯飾,一身柔弱似水的楚楚可憐模樣,就是讓他忍不住心軟。
「我不該給你添麻煩,我可以走路回去。」雪柳單純的會錯了意。
請大夫醫治她不是要花很多錢嗎?大娘一直覺得把錢花在她身上好比丟肉包子給狗吃,更遑論恨死了風家人的冷霄堡主。
「妳給我坐好,不許妄動!」冷霄低喝一聲,成功地阻止了她想下床的動作。「我都說過不嫌棄妳,妳還要拖著重傷的身體離開,是看不起冷家堡不懂待客之道,還是真當我是豺狼虎豹?」
真悶,他看起來像惡人嗎?
「沒……沒有。」怯生生的小臉又皺成一團。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即使風梅姿真的害死了冷陽,我也不會要妳償命。我這麼說,妳是不是比較不會害怕?」有沒有天理啊!他才是受害者家屬,反過來要哄她?「只是我不明白,妳究竟在怕什麼?」
雪柳嬌怯怯的偷看他一眼,不巧正對上他炯亮的眸,忙又避開。「有人不怕你嗎?」
不過撇開他令人畏懼的氣勢,他倒真是一個好看的男人,比爹爹還好看,聲音也醇厚有力好听。
「很少。」冷霄語氣淡淡的承認。「混蛋冷陽就不怕,丟下這爛攤子給我,自己卻逃之夭夭。」
「他一定很痛苦吧!大小姐用那種方式拒絕他。」換了是她也會覺得無臉見人。
大小姐?他略挑起眉。
「我記得妳說是妳大娘叫妳來拒婚的?」
她倒抽一口氣。
他又要開始生氣了?
「別怕。我只是問妳是或不是?」
「是。」
「我想也是。」他陰沉地說︰「妳沒那個膽子上冷家堡,何況又受了傷。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他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今天誰打了妳?」
他無法相信有人會對這個嬌弱的小可憐下得了手。
「大小姐……」雪柳驀然咬著唇,不敢再說。大娘曾警告她,若敢宣揚她被虐打的事,等她回去要打斷她兩腿變成殘廢。
「怎麼不說了?」
「沒有,沒有人打我。」她倉皇的猛搖手。
「胡說!是風梅姿對妳抽鞭子?」果真如此,倒是冷陽識人不明,看不清風梅姿美艷的外表下,竟有一顆冷血殘暴的心。
那種女人不娶也罷!
「不是、不是,不是大小姐打我……」雪柳真怕呀!怕招來更悲慘的命運,想想被打斷兩腿再也不能走路,眼淚就毫無預警的竄出眼眶,落在血色盡失的蒼白面容上。
「妳哭什麼?」突來的眼淚讓冷霄亂了方寸,剛硬的心竟也跟著抽痛起來。
然而雪柳那驚恐的表情很快讓他明白了一切,包括雪柳在風家的地位,以及她所受到的非人待遇。
「妳是妾生的二小姐?」很不自然地,他竟破天荒的為女人放柔語氣。
雪柳頷首。
「我想起來了,妳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嬰。」
滿意的看她擦干眼淚,抬起好奇的眼眸,竟是意外的水靈澄澈,冷霄驀地一怔,她幾乎可說是一個美人了……不對,她只是個小女孩!冷霄的眼中現出一絲暖意。
「我爹曾帶我去喝妳的滿月酒……等等!」精明的腦袋馬上算出她的年齡,「妳不該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妳真是風二小姐?」
「我快滿十六歲了。」長得嬌小玲瓏,她也很羞恥啊!
「難怪牛媽說妳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他皺眉,莫可奈何地道︰「風家若沒有人來接妳,妳就留下來把傷養好,牛媽會照顧妳。」
「不會有人來接我,老女乃娘太老了沒辦法走路來。」她記得大娘和風梅姿明天就要隨安君業回京,才不會管她的死活,等她傷好一點就要自己走路回去。
她那眼瞼低垂的神態,顯得十分嬌弱無依,令人想要擁入懷中呵疼。冷霄的視線竟移不開,尤其知道她不是個小孩之後。
「風梅姿是妳的大姊,為何妳稱呼她大小姐?」他以溫和的聲音問她。
「因為我沒資格叫她大姊。」嬌女敕的聲音略帶苦澀。
「同一個父親所生,同樣是風家的小姐,生來就是姊妹,何需資格?」冷霄何等精明世故,怎會不知「何謂沒資格」?只是想听她親口確認。
「反正我就是不配,身分上的差異是雲和泥,而且……」
「什麼?」
「她是傾城美人,我是個……丑八怪。」她自卑的將頭垂得更低了。
冷霄微微一詫,緩緩托高她瘦得尖尖的下巴,想看清楚她的五官。
天生一對柳葉眉,盈盈水眸不帶泥塵氣,鼻梁俏直可愛,閉得緊緊的櫻桃小口惹人憐惜;只是太瘦了,加上臉龐常帶瘀青與五指印,不仔細看她的五官,乍見之下的確會覺得她滿慘的,自然跟美麗扯不上關系。
「她們說妳是丑八怪?」他收回手,語氣陰沉。
「對,我很丑的。」她忙又把頭低下去。
冷霄完全明白了。她不只是身體飽受皮肉之苦,精神上也長期受到苛虐。
他突然站起身,怕自己會忍不住發火,把她嚇到了。
「妳好好休養,我明天再來看妳。」腳步一頓,他又語氣不太自然地硬邦邦道︰「冷家堡不差多一個人吃飯,妳安心養傷。」他走了。
雪柳不禁茫然。
他的意思是說她可以長期住下來嗎?為什麼呢?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還有暖洋洋的太陽,又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呀!
「晴波曲檻共悠悠,雲自消閑水自流」,滿園的美景笑傲春風,問聞鳥兒啾啾,蝴蝶撲翅在花間,曲橋流水跳動著輕悅的生命樂章,構成一幅絢爛而明媚的春光。
這些,使人陶醉,心情愉悅,臉上的線條都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