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你的目光中 第8頁

夏敏飛送上凍得冰涼的銀耳蓮子湯,一面說︰「一位中世紀的法國吟游詩人寫的?」

「不錯。」雨晨溫馨的說。

「現在的人是不會這麼雅了……」

「除非正在熱戀!」雨晨熱烈的接口,蒼白的臉頓時容光煥發起來。

「不錯。」夏敏飛一笑,看一眼在旁的金盼盼。

盼盼有點窘,直說︰「這蓮子真好喝。」

「我自己做的。」夏敏飛也在一旁坐下,正與秦雨晨相對。「我知道雨晨的口味,剛好我也有興趣。」

盼盼很喜歡和雨晨聊天,就像現在,坐在陽台的輕便休閑椅上,可以瞧見藍色的海。雖然,雨晨常會不自覺的說一些她不太懂的話,只有更讓她佩服他的學問。但是,夏敏飛的舉止卻使她迷惑了。

夏敏飛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不像他的名字那麼活潑,完全相反。如果說雨晨的斯文是屬于成熟男性的儒雅,夏敏飛則像羞澀的少年,體格縴細,俊美得宛若少女,盼盼自問雖不相形見絀,卻也是我見猶憐。從台北到花蓮,夏敏飛跟了雨晨兩年,像學生、像兄弟、像管家,細心的照料雨晨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雨晨待他自然也不同。

雨晨在介紹他兩人認識時,就對盼盼說︰「阿敏對我比我自己的親兄弟還好,我們同樣都受到家人誤解,同是落難人在一起生活反而自在。」說時親匿地將手搭在夏敏飛肩上。

一個大企業家的長子避居世外從事冷僻的研究工作,因為家世顯赫,親如家人反而不諒解他、不支持他。

「身為長子不闖出一番事業,如阿使人敬重?」雨晨的憂郁泰半由此而來,往往徘徊于服從家訓或追隨己願兩難之間。

但夏敏飛呢?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怎會被家人誤解,怎麼看都不像是叛逆的人嘛!

待夏敏飛下樓準備晚餐,盼盼乘機問出心中的迷思,秦雨晨竟輕蔑的搖了搖頭,擺出一種悲憐世人的莊重神色,用緩慢的、冷漠的聲音話︰「你不會了解的,你太年輕了。」

整個和諧、有點懶散的午後清甜氣氛被破壞殆盡,一股濃重的詭異氣息,幾乎達到了凝固的程度,將他們包圍起來。盼盼感覺不安了,因為雨晨的態度不對,他並不設法補救這不協調的局面,反而安之若素的樣子,陷入了一種沉思、冥想,完全忘了有盼盼這麼個人,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一個被拒絕觸及的世界。

盼盼記得前兩天也留有過一次這樣的經驗,事後秦雨晨也沒作解釋,仿佛是很自然而然發生的事,不值一提。

這回盼盼學乖了,叫了他兩聲不響,便悄悄走了。夏敏飛送她出門,倒解釋了一下︰「這段時間他忙于思索胡塞爾現象學的‘存而不論’,有時不大愛理人,甚至見了我都視而不見。」

「沒關系,我有空再來。」

盼盼也不去問「胡塞爾」是誰,反正又是一個高深莫測的人物,她听也沒听說過,央人解說徒顯無知。不過,她倒覺得夏敏飛真是個不錯的人,事事替雨晨設想周到,比賢淑的妻子還要體貼入微。

***

即使不親身體驗泛舟,看人泛舟也是樂趣。回來時天都晚了,允笙又渴又熱,從冰箱里搜出一鍋綠豆薏仁湯,連喝兩碗,才見阿枝姍姍回來。

「先生,要吃飯嗎?」阿枝訕訕的問。

「煮好了?」

「一下子就好。」說著忙鑽進廚房。

允笙空想一會,大叫︰「阿枝!」待她出來,問道︰「盼盼又到秦家別墅去了?」

「是啊!罷才我們還向夏先生討教做玉米魚塊呢!」

「什麼東西?」允笙一頭霧水。

「玉米魚塊,一道菜啦!」

「哦!夏先生是不是叫夏敏飛?!」

「對,對,原來先生也知道。」

允笙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

「謝謝你的綠豆薏仁湯,很好吃。」

「不是我,是盼盼。先生,你以前有沒有吃過像米粒一樣大小的薏仁,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哩!」阿枝收了湯碗。

「盼盼回不回來吃飯?」

「不,秦先生留了她,現在大慨吃飽了。」

允笙听了難免不快,只是當日說好不干涉她的自由,倒真難以處理。

怎麼會是秦雨晨呢?允笙十分納悶。

吃過飯,刻意待在客廳看電視,等看完新聞,盼盼依舊未歸,允笙不等了,回房沖了冷水浴,一面用毛巾擦發一面給台北的家通電話,玉樹的媽接的。

「晚安,我爸在不在?」他的態度既客氣又疏遠。

「還沒回來。你在那邊好嗎7」

「很好。」允笙頓了一下,才又開口︰「婉心姨,我爸回來你跟他說,我想看南部建廠的整個企業案,叫沐蕾送來,成嗎?」

「好,我會記得說。」

結束電話,一絲罪惡感殘留心中。羅婉心是個好女人、好太太,也是不錯的後母,奈何允笙忘不掉母親臨終之際父親卻不在身邊的淒涼,母親叫著父親的名字吐出最後一口氣,父親卻以他大小需要母親照顧為由,不到半年即另配新婦,完全不顧允笙的抗議。二十年了,允笙不曾呼過別的女人一聲「媽」,頑強的以此抗拒父親的權威。然而羅婉心的善良和不多是非,使他難受。

不過他很快又習慣性的將它置之腦後,就在床前的地毯上,開始做一百個伏地挺身和五十個仰臥起坐。

餅了九點,阿枝來向他報告盼盼回來了,允笙等到十點才去敲門。

「阿枝,自己進來嘛!」里面的人喊。

允笙打開門,一室燈火通明,瞧見盼盼已換了素淨的睡衣,坐在床上低頭縫女圭女圭,他知道她擱了好幾天。

他再敲門,盼盼才抬起頭,沒有任何表情,肅穆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無形的藩籬。

「我可以進去嗎?還是你出來一下?」他不記得曾經對那位女友這般恭謹有禮。

盼盼垂眼瞄見身上的睡衣,有點窘,但很快又釋然了。

「你一定有事跟我說,請進!」

允笙自己找了張椅子坐,蹺起二郎腿,舒服一點。盼盼做活兒等他開口,手中針線不停,偶爾抬眼瞧他一下,忍不住好笑︰「瞧你那臉色,好像沒見過人動針線。」

「的確沒瞧過。」允笙欣賞的說︰「你的手很靈巧,沒想過從事服裝業嗎?」

「想過,但志趣不合。我愛這些小玩意,花再多心血也不抱怨。」舉起小丑女圭女圭擺個姿勢︰「它夠逗人吧?」

允笙為之噴笑︰「我看上它了,多少錢,我買!」

盼盼笑著搖頭。「這一個是非賣品,我已決定送人了。」

「誰的生日禮物?」允笙自然聯想到秦雨晨。

「不一定要生日才能送禮吧?人家對我不錯,送個小丑讓他沒事笑一笑,比板著臉好看多了。」

允笙不愛看她為別的男子喜上眉梢的德行,清清喉嚨,「我不是來找你聊天的。」

「我看也不像。有什麼事呢?」盼盼停針看他。

「你知道的,你住在我家,原則上我有義務關照一下你的生活。你可有缺什麼?」

「你已經很慷慨了,謝謝!」

「最近你常在秦家逗留,似乎和秦雨晨頗談得來?!」

「嗯,還好啦!」

「你到秦雨晨是……怎樣一份關注?」

盼盼未料他有此一問,眉睫為之低垂,唇邊含羞,臉上燃起了溫暖的微笑。

允笙不曾見她待自己這般溫柔款款,醋意直往上冒,聲音像被凍僵了似的。

「希望不是愛情才好。」他冷笑。

盼盼小嘴微噘,添上鄙夷的神色。「請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允笙奈何她不得,怒氣漸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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