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的雙眼能見光辨人,為了印證真實性和幫她分辨更多不同的光源,因此段玉聿才日日帶她到酒樓、茶肆等人多的地方,一邊走馬看花的西游東逛,一邊看看他人身上的光是什麼顏色。
畢竟京城貴人多,看到的不是單一的顏色,由此他才能知道京里近年來的變動,有誰升官發財、有誰失意落魄。
只是這麼做的後果是挨打的人數變多了,不是他們不識昔日的活閻王,而是全是「壞人」,惡貫滿盈,不出手教訓教訓會更娼狂,動搖國之根本。
「我一會再跟你說。」此時不宜。
「好。」段玉聿點頭。
兩人若有似無的舉動落在皇上眼中只覺得有趣,真沒想到小他十歲的二十四皇叔,竟然也有為女子動心的一天。
同樣看到這一幕的玉妝公主是妒恨有加,明明是她的男人,為何只在意另一個女人?這些溫柔和憐惜本該只屬于她,誰都不能搶走,她一定要成為長樂王妃,獨佔寵愛。
至于太皇太後則是一臉平靜,誰也不看,只讓宮人送茶水和糕點來,眉眼和善的噙著一抹笑。
「二十四皇叔,你們剛才在談什麼有趣的事?似乎有點火爆。」他遠遠地就听到聲音了,似乎不太愉快。
「不過是臣的一點私事,皇上操煩的是國家大事,已經非常勞累了,不用再為臣分心。」段玉聿嘴上說得圓滑,句句誠心誠意,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一句話——少管閑事。
「二十四皇叔的事就是皇家的事,皇家即天子,朕不好不管管,你說是吧。」皇上一副看熱鬧的嘴臉,人家越想遮掩,他越想揭開,看看里面藏了什麼牛鬼蛇神。
段玉聿不悅的沉下臉。「皇上不用去看看奏章,批示離江大水要拿出多少銀子賑災嗎?要不後宮佳麗上千等你雨露均沾,還不去播播你的龍種。」
被人趕著白白宣婬,皇上的神情略顯僵硬了一下。「二十四皇叔莫要逃避,有話說開了才不至于日後結仇,別悶著掖著等著它自個兒腐爛,到頭來爆開了反而難看。」
「皇上真的沒事可做了嗎?要不咱們來聊聊前太子余孽那件事。為什麼狙殺我的亂黨中會有大內高手?您說說,誰有本事讓他們來殺我?」你想扯破臉嗎?本王奉陪。
說到「前太子余孽」,一旁的宜貴妃雙瞳閃了一下。
「這……」皇上干笑,一下子轉移話題。「玉妝公主方才不是有事要在朕的面前講,如今朕在你跟前了,有話盡可大說特說。朕是一國之主,定為你做主,絕不損及兩國的關系。」
他的意思是天大地大,天子最大,他說的話便是聖旨,不論是皇親國戚,莫敢不從。
玉妝公主也不跟他客氣,一臉不滿的控訴。「皇上,並非玉妝死纏爛打,而是先有懿旨,玉妝才奉旨遵行,難道太皇太後的懿旨不管用了,形同虛設?那天下百姓該以何為依循?」
「嗯,說得有道理,皇祖母親下的懿旨哪能不當一回事。二十四皇叔,這便是你的不是了。」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夏和若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好像在笑她無緣王妃之位。
「本王沒收到懿旨便不算數。」段玉聿毫無心虛之色,照樣耍無賴。
他不認,誰敢壓著他認,皇上嗎?
哼!別忘了九龍金鞭,他可是皇上的親叔叔。
叔叔打佷子,天經地義。
「咦?沒收到?」皇上假意驚訝。
其實周公公回京時就向太皇太後哭訴了一番段玉聿的種種惡行,像是故意錯過宿頭,露宿荒野,被子也不給他一條,叫他睡地上,還沒口熱飯吃,指使他做東做西,甚至還要他給女人牽馬,差辱至極。
宮中無秘密可言,任何人所說的話都會傳入皇上耳中,因此皇上對此知之甚詳。而段玉聿火燒懿旨一事亦是眾所皆知,沒什麼好隱瞞的。
因此他說沒收到是實話,未打開一覽便是不知情,不知情無罪,他這一手無恥行徑得多不要臉才做得出來?
「而且本王早已與人定下婚約,婚事在前,懿旨在後,大丈夫立身不可失信于人,故而後者作廢,不用再提。」他強勢地瞪視眾人,誰有異議就是跟他過不去,相信沒人想直面長樂王的怒氣。
「有婚書為憑嗎?」
一道女敕如黃鶯出谷的嬌音一出,皇上面上一喜。
段玉聿冷冷的看著面容絕色的宜貴妃,「本王成親還要三媒六聘,向當地縣令報備嗎?」
宜貴妃一嘻,面色難看。
堂堂親王娶一名民間女子的確不用那些繁文縟節,只需向內務府說一聲,他們自會備好聘禮送往女方家,由欽天監定下成婚日期再行迎娶,期間的過程親王完全不必出面。
皇家尊榮本來就與民間習俗不同,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看上百姓家的女兒,那是那戶人家的榮幸,他們只能感恩戴德的謝恩,哪敢拒絕。
「二十四皇叔別在意,婦道人家不懂事,你別和她一般見識。二十四皇叔是何許人也,哪需要什麼婚書,只要你一句話就成了,就算強搶民女也無人敢攔。」皇上的笑語中帶了一絲暗示,暗指長樂王以往無法無天的劣行。
「我們是兩情相悅,對吧,小若兒。」段玉聿原本冷硬的臉色,一望向身側的小女子,瞬間如春水融融,百花盛開。
「嗯!」夏和若一點頭,眼角余光不停地瞄向美得不像真人的宜貴妃,眼中有著不解。
怎麼會是……
「你是真心真意跟我在一起,我可有一點脅迫?」段玉聿這話是問給皇上听,以免日後有閑言閑語出現。
「民女與王爺意結同心,矢志不移,不論他去哪里,民女便跟去哪,沒有半絲勉強。」望著朝她一笑的男人,夏和若雙頰赧紅,面上有幾分羞意,但她還是忍著害羞說出放在心底的心意。
「小若兒,本王定不相負,從此與你兩心為一心。」她總算肯承認心里有他了,他容易嗎!
千方百計的引誘才勾得她回眸,誰知其中的辛酸,若非那一夜的醉酒化開了心結,他不知還要怎麼勾纏她。
「你不相負?那我呢?被一道懿旨白白耍了,成為滿京城的笑話。」玉妝公主很是不甘,憑仗她的美貌,竟有人不買她的帳,輕易的將她舍棄。
看到玉妝公主的不平和忿忿之色,皇上和太皇太後都有一絲尷尬,這樁婚事是他們同意的,他們難辭其咎。
「玉妝,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他倆有意,不妨放手,何必執著在無望的寄托中。」太皇太後自是偏向兒子這邊,玉妝公主的陪伴雖然讓她滿意,但終究親疏有別。
「為什麼不是他們成全我呢?一個不知從哪個石頭縫里鑽出來的鄉下野丫頭也敢與我相提並論,她算個什麼東西!」平時溫婉大方的玉妝公主終于露出本性,端起公主架子怒斥樣樣不如她的女子。
但她忘了落難鳳凰不如雞,雖然太皇太後心疼她,多疼她一些,而她也貴為公主之軀,可說穿了她不過是西夏抵押在天朝的人質,若無太皇太後的庇護,她過得比民間女子還不如。
「她不是東西,她是本王的王妃。」若玉妝公主不是女子,段玉聿便要出手了,他鐘情的女人豈容人羞辱。
「不是東西」不是罵人的話嗎,他怎麼宣之于口?夏和若小臉一擰,好想嘆一口氣。
她最不擅長勸架了,若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能和釀酒一般容易就好了,不用開口,靜靜的做,等發酵成酒,靜置、澄清、出酒,就完成了。
「我才是長樂王妃,懿旨在此,誰都不能視若無睹。」玉妝公主怒極,取出放在侍女身上的懿旨,兩手一打開。
展開的懿旨上寫明賜婚玉妝公主于長樂王段玉聿,擇日完婚……之後是冗長的祝賀話,四角方方的牛角大印蓋在懿旨上頭,紅泥字印紅得剌目。
可是這會兒誰會當真?
長樂王擺明了不認,另有所愛,只專注攬著心愛的女子。
太皇太後則一言不發,她已經管不了了,扶著額頭裝身子不適,她以為在她用心的教養下,玉妝公主應該是個知書達禮的天家貴女,沒想到竟如此無禮取鬧,連她的面子也不給。
白養了她一場,太皇太後在心里悔著。
而準備和稀泥的皇上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話在嘴邊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不禁感慨,皇上難為。
「這有什麼好糾結的,一並娶進門不就得了,懿旨、心愛之人兩不誤。誰說男兒只能娶一個女子,雙雙入門成佳話。」關起門來斗個你死我活才痛快,一夫雙妻難安寧。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投向言笑晏晏的宜貴妃,有人皺眉,有人面露喜色,有人怒目橫視,但誰也沒料到最先跳出來拒絕的會是……她!
「民女不同意。」
「小若兒?」段玉聿白牙一露,幽瞳深處盛滿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