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無情 第15頁

「可這就是希蕊王後的毒計啊!」月鍉尖銳地接口。「若是殿下向著自己的母妃,不就證明他對王後懷有異心嗎?何況這回樂妃娘娘釘的草人,詛咒的對象就是王後娘娘,殿下還能護短嗎?」

「這……」听月緹這麼一說,赫密也猶豫了,此種形勢當真進退兩難。「難道只能犧牲樂妃娘娘了?」

月緹嘆息。「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兩人望向開陽,眼神有所不忍,雖說圖謀大業者應當不拘小節,但此刻遭逢危難的畢竟是自己母妃,身為人子,難以視若無睹吧!

「殿下,我們都理解你很為難,但——」

「不能不救。」開陽驀地揚嗓,打斷屬下相勸。「我母妃一定要救。」

什麼?!赫密與月緹震 ,這意思莫非是要跟希蕊王後作對?

「殿下,這可不成!」赫密焦急。「明知這是王後娘娘給您的考驗,您還自投羅網,不就坐實了您對她有所異心?」

「是啊,陛下,請您務須慎重考慮。」月緹也刷白了臉,惶然失色。「您曾說過,欲成王者,當有比誰都清明的頭腦,不能任私情干擾,否則不能成大事,如今您又怎能為了母親而方寸大亂呢?」

她一直以為,所有人都只是他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血緣至親亦不例外,不是嗎?正因他夠聰明也夠殘酷,她與赫密才對他如此傾心相隨,因為他們相信,將來他必定成王——

可現下,這個男人竟然動搖了,難道他終究只是個尋常人,逃不開親情的試煉?她很失望,若是他因而誤了自己的前途,她會非常失望。

「月緹,瞧瞧你的表情。」開陽望向她,眉峰微挑。「你懷疑我會因一時軟弱,誤了成王大業嗎?」

「啊?」月緹遭他看透思緒,一時羞愧,赧熱著臉。「屬下不是懷疑,只是……擔心。」

不是懷疑,只是擔心嗎?

開陽一哂,嘴角劃開凌銳弧度。要駕馭殘忍無情的屬下,就須得比他們更殘忍無情。

一念及此,他霍然起身,背脊挺直,姿態無比傲慢。「你們以為我的決定是出自一時的沖動?」

冰銳如刀的眼神,切割著赫密與月緹,兩人都不禁微微打個寒顫,吶吶回話。「殿下關心母妃,情急之下,那也無可厚非……」

「錯了!」開陽冷冷一拂袍袖。「正因為我深知這是王後給我的考驗,更不能無動于衷,她拿我母妃的性命試探我,我若是毫無反應,任由她處置,她才真正對我心寒齒冷。」

為什麼?赫密與月緹不解。

開陽看出他們的疑惑,神情更冷。「想想看,一個連自己親生母親都能不顧的人,將來成王,還會把親手扶植我的她看在眼里嗎?」

說得是!兩人霎時有所觸動。

「她想我怕她,要我求她,那我就怕、就去求,愈是對她俯首告饒,她愈是能享受貓逗老鼠的痛快,愈有自信將我玩弄在掌心。」開陽一字一句地撂話,聲嗓如冰,眉目陰沉。「施此毒計,便是看我會不會為了想保住母妃的性命而去求她,只要我在世上還有在乎的人,還有她能掐住的把柄,她就不怕我翻臉無情。」

原來如此!至此,月緹與赫密方才領悟。

「是屬下想得淺了。」對主子聰敏深沉的城府,兩人深深一鞠躬,甘拜下風。

開陽受他們行禮,心卻是寧定如恆,既不沾沾自喜,也毫不感動,恍如堅石,無血無情。

第6章(1)

經由采荷的穿針引線,開陽如願見到希蕊王後,一進殿,也不管周遭尚有宮女侍衛,便立刻下跪磕頭。

「兒臣請求王後娘娘,代我母妃向父王求情,饒過她這回吧!」

希蕊麗顏冰凝,神色未見一分變化。「你可知曉,你母妃犯了什麼大罪?」

「是,兒臣知曉。」開陽頷首。「但我想,我母妃向來膽小怯懦,絕不是膽敢暗中圖謀不軌之人,此次事件恐怕是遭小人誣陷。」

「意思是我冤枉好人了?」希蕊話中帶刺。

開陽抬頭,露出倉皇的表情。「兒臣萬無此意!在我母妃寢殿中搜出草人,此事證據確鑿。」

「既然證據確鑿,你又怎能肯定是有人誣陷你母妃?」

「這是身為一個兒子對母親的理解,我相信她不是那種人。」

「這世上,又有誰能完全信任?」希蕊嘲諷。

開陽啞然。

希蕊仔細端詳他沉郁的臉色。「開陽,我能信你嗎?」

他聞言一凜,知道考驗的時刻來了,接下來他的每一步,都將會引導整個局勢的變化。

他垂眸,斂去所有聰穎堅毅的眼神,只留下遲疑與不安,然後,緩緩揚起。「娘娘莫非以為兒臣與此事有關?開陽立誓,此事我的確不知情,亦不可能如此辜負娘娘這些年來一番栽培!」

「不可能嗎?」希蕊微牽唇,似笑非笑,屏退左右,與她私談。「既然你認為我對你有恩,你母妃又對我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舉,你身為人臣、又是人子,應當作出什麼樣的抉擇呢?是該包庇你母妃的罪,又或者該大義滅親?」

開陽惶栗,伏身連磕好幾個頭。「請娘娘饒過我母妃!」

「你這意思,是選擇你的母妃?」希蕊語如冰霜,寒冽凍人。

他搖頭,顫著唇,臉色蒼白。「請恕兒臣無法作選擇,她是……畢竟是我母妃,即使她犯了錯,我也不能拋下她不管。」

「所以,你這是想反抗我嘍?」

「開陽萬萬不敢!」

「我不懂,你究竟意欲如何?」希蕊冷笑。

開陽抬眸,眼中凝淚。「兒臣只求娘娘在父王面前,為我母妃美言幾句,至少能饒她不死,如此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既然如此,你自己去求陛下不就得了?」

「兒臣與父王從來關系就不親,父王不會答應我的。」

「那你以為我就會答應你嗎?」

「娘娘雖然處事英明果斷,不受感情左右,但對我……還是有幾分欣賞的,兒臣很是明白。兒臣也是一樣,從不懷疑娘娘的智慧與能力,能得您賞識,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意思是,他對她很是敬服,而她若賣他這個人情,將來他必戮力以報,不敢有二心。

希蕊淡淡微笑,這孩子果然聰明!

「你話倒說得好听,不過沒有一點實際行動,要我如何信你呢?」

「敢問娘娘,希望兒臣怎麼做?」

「這天候,有些冷了呢,我正想喚人拿來熱水,泡泡腳,暖暖身子——」

也就是說,要他服侍她洗腳嗎?

開陽漠然尋思。這事要是讓其她人知道了,肯定會認為他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但此刻的他竟毫無所覺,不惱不怨,心如止水。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兒臣這就去替娘娘端來熱水。」

開陽親自替希蕊王後洗腳,又為了表示誠意,于靖平王的寢宮外長跪不起,一日一夜,風吹雨淋,給足了她借口,向靖平王求情。

她說感念王子孝心之誠,不忍他受苦,就請王上饒恕樂妃的罪。深宮幽怨,嬪妃們熬不過寂寞,難免糊涂,這也不算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她在靖平王的面前擺出一副雍容大度的姿態,做足好人,靖平王反憐她受了委屈,對她更加愛護。

于是,一紙詔書頒下,免了樂妃的死罪,改將她打入冷宮。

事情原該就此告一段落,孰料樂妃在遷入冷宮當晚,一時想不開,竟懸梁自盡!

開陽于深夜接到消息,當時他與采荷正熟睡,樂妃的貼身侍女親自來報信,兩人趕到現場,只見一具已然失去生命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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