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過分了,宮色祺!」看著飄落的發絲,宮色裳心疼不已。
爆色祺笑出淚水,彎彎的眼里只有殘暴,不帶笑意地轉望憤怒的妹妹。「嘖嘖,說你臉臭,你腦筋更死,竟和二娘那堆見識淺薄的賤貨一樣,把這種不值踐的東西當寶。要不要我乾脆削光它,讓你清爽些,嗯?」
爆色裳敢怒不敢言地別開頭。她誰都不怕,唯獨不敢招惹這個任性的哥哥。若不智回嘴,她相信色棋哥會毫不猶豫削光她的發。
為什麼爹要縱容色祺哥?
爆老爺走過空曠武場,在冉沃堂身前站定,其後尾隨著四名少女及一名男童,均面帶譴責地怒瞪又縮又抖的小妹。「沃堂,放下她。」
爆莞落地後不肯轉身,揪住冉沃堂的衣衫不放,縴薄的肩頭抖得像一踫便散。冉沃堂依宮老爺的眼神指示,扳過她身子。
爆莞赫然被入眼那具魁壯的身子嚇得目瞪口呆。
她忘了爹有那麼高大了,比沃堂還高、還壯!好……好可怕,她輸得那麼淒慘,他一定一定很生氣吧?一怒之下,他會不會像色裳姊一樣,一腳踢她下山呀?
掩著小肚子後退,宮莞心理的憂慮率真地反應在外。冉沃堂移動身軀擋下她。
爆老爺被小女兒逗出幾許笑意,張口欲言……
「爹,莞兒八成是因為有沃堂護著,貪逸惡勞,功夫才會一塌胡涂,未見長進。爹千萬不要縱容她。」
「大姊說的極是,莞兒成天只會哭哭啼啼。爹應該撤掉冉護衛,讓莞兒獨自留在沁山閉關修習個三、五載,好磨掉她軟弱的性子。」宮家二小姐方及笄,芳心騷動,媚誘的眼珠子忍不住又朝英氣迫人的冉護衛溜去。
「要我說,沃堂也有不是,怎能全怪莞兒。」年年敗給自家下人,宮家二少宮皓吞不下這口氣。「若不是他跟前跟後,莞兒乃宮家小姐,即便不才,當不至於如此不濟。」
「你們指教夠了沒?」宮老爺不疾不徐開口。「我看你們越大越目中無人,壓根兒不將我瞧人眼底了。這兒輪得到你們來教我怎麼做嗎?」
「爹請息忽,我們不敢!」
「這叫不敢?」宮老爺怒瞪灰頭士臉的子女們。「莞兒窩囊不中用,你們呢?今年武藝精進了多少,我可瞧不出來,你們說來我見識、見識,或者我親自陪你們比畫一番?」
爆家少爺、小姐們驚懼地互覷一眼,大氣不敢吭半聲。
誰都知道父親動怒了,更知道這一比畫下去,僅有挨打、討饒的份。而討了饒,父親原不原諒,又是另外一回事。
「怎麼全成啞巴?沃堂功夫在你們之上,你們不服氣是嗎?行,我要沃堂讓你們一手,陪你們再過招一次,誰輸了便給我廢去一臂。」
廢、廢去一臂?所有人整齊的倒抽了口猛氣。即便冉沃堂讓他們一手,他們也沒有勝算,爹分明要教訓他們……
「一個比一個故肆!我沒責問你們這一年的功夫修練到哪裹去,你們一個個倒端足兄姊架子訓誡人來,真了不起。」宮老爺光火的眸子嚴厲一凜,「除了色裳、色祺,其他人統統給我回去思過三個月,不準踏出房門半步。明年的比試誰要再退步便給我廢去武功,安心當閑人,什麼都不必修習了。還不快滾!」
他話一哼完,沒人敢遲疑,立即逃也似地落荒而去。
「爹……」宮魄暴跳起身。爹怎能將他也責怪進去?
「怎麼,你沒听清楚我的話?」宮老爺不耐煩。
「爹,可是……」
「宮魄,身為宮家長子,你不知自省,罪甚手足,也該反省、反省了。今年你便好好待存房里,弱冠禮不過虛浮禮節,不辦也罷。」
爆魄簡直不敢相信他才多說兩個字,居然得思過半年,連期盼已久的弱冠禮也被無故取消。連尋常百姓亦不能免俗,他堂堂宮家大少爺竟不行弱冠禮。他已夸下海口要宴請雲陽百姓同賀,這下豈不淪為天下人笑談……
「宮皓,順便扶你家大哥一把,他腿軟了。」笑嘻嘻的宮色棋突然挈椅而起,一掌將呆愕的宮家大少送下三丈高台,朝行經底下的宮家三少壓去。
原欲回身的宮老爺眉一皺,踢起石子,屈指將飛上半空的石子借勢彈出。石子化成一束白光,擊中宮魄右肩,將他帶回花崗石椅,救了愣在當下的宮皓一命。
「宮色祺!」宮魄回魂後,惡狠狠撲向宮色祺,一把揪起他。
「喲,怎麼,敢情大哥惱羞成恣,氣全發到我頭上啦?」
「讓你們習武是用來強身自保,可不是學來對付自家人。再胡鬧,兩人都給我離開宮家!」宮老爺動了肝火。
爆魄收回拳頭,深知不能與盛怒的父親作對,再有不甘只能暫時忍下。
「此仇不報非君子!」恨聲嘶嚷完,宮魄拂柚而去。
「君子?」宮色祺笑得束倒西歪。
「色祺,我見你身子挺硬朗,不像染了風寒無法上場。」宮老爺一瞥猛烈嗆咳的次子,深沉的眼泛笑,回頭準備與小女兒長談,卻見她神色頹喪地走過身旁。
爆老爺按住女兒,「莞兒,連你也不將爹故在眼底嗎?我話沒說完,誰許你離開。」
「不是這樣子的!」被冤枉的莞兒猛搖頭。「爹、爹不是讓我們回去思過嗎?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不爭氣,丟了宮家的臉,是以爹要罰我思過一年啊?」沉重的下巴滑抵衣襟。
思過一年,她明年不仍是殿後?宮老爺失笑。
「莞兒,你自知武功比其他人弱,勤於練習,從未怠惰,難怪慧心師太也要偏愛你一些。爹知道你盡了心力,或許是你沒習武慧根,爹強求了。」莞兒武功不濟卻從不諉過,這點便足以令人疼惜了。
莞兒納悶地瞄著父親,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注意到他的臉色比較沒那麼嚇人,怦怦亂跳的心才舒緩一些些。
那?冉沃堂微訝。老爺在骨肉面前一向不假辭色,處事至為隨心隨性,進宮家十載,他看不出老爺特別鍾愛哪位少爺或小姐。老爺的三子六女中,小姐不算突出,本以為她可能最不得老爺歡心,結果竟……
「沃堂,你有些意外?」他可有看錯,這孩子居然會訝異了?
「回老爺,是的。」冉沃堂眸中的訝異於轉瞬消失。
真令人意外……
當年卉娘不顧這孩子苦苦哀求,毅然出家,顯然傷他至深。事後這孩子雖沒說什麼,卻鎮日渾渾噩噩,像縷游蕩在外的孤魂,不知落腳何處。
合該是天意,莞兒適時舉行試兒禮。這孩子不選兵器、金銀、文房書籍或女扛銹器,獨鍾沃堂,無論試幾回,其結果皆同。愛才的私心促使他將沃堂給了莞兒,當她的貼身護衛。破例允許他的孩子依賴任何人。
有了守護為目標,沃堂再回武場,才肯精進武藝。
他明白這幾年沃堂認真習武,忠心看護莞兒,純粹不想違逆卉娘的家訓,更期盼有朝一日她瞧見他的努力,能被他感動,還俗和他再享天倫。無奈一年盼過一年,心意堅定的卉娘依然無回轉之念。這孩子越盼心越冷,似乎便逐步封鎖起自己。
這幾年他幾乎能肯定沃堂的心已冷,完全將自己摒絕於人群外,隔著一道冷漠疏離的牆,鎖在自己的天地里,不讓人接近。原本便比同齡孩童沆穩許多的這孩子,已難感受到任何情緒起伏。他人是活著,但七情六欲皆已死絕。
當年將這孩子給莞兒,本是希望純稚的她能多少喚醒他死絕的心,沒想到沃堂竟將職責和情感分得一清二楚;以護衛之名,完全不涉及情感的守護莞兒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