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勛原本黯淡的眸光,在看到玄姬出現之後,重燃異彩。
「玄姬,父王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你可知道?」
「我明白。」玄姬亦曾入此牢,明白個中滋味。
「听說,你?燕王?下一子?」他問。
「是的,父王。」她不敢有所隱瞞。
「那麼,告訴我,你心中是否仍有復國之念?」他看著玄姬的眼神帶著咄咄逼人的淩厲。
玄姬何嘗不明白他亟欲復梁之心,只是對她來說,今日?已不同于以往。
半晌,她開口︰「今夜,玄姬是來救父王的。」她?未真正回答父王心中的疑惑。
梁勛是何等奸猾之輩,當下他不再逼問,反而勾起一抹慈愛的笑。「父王總算沒白疼你,玄姬。」他停了停,又接口道︰「有朝一日父王收復失土,必定重重獎賞于你。」
「不,父王,玄姬不要什麼獎賞,只願父王一生康泰。」
「你真是父王的好女兒。」
「救父王之前,玄姬有一個請求。」
「你說,只要父王辦得到,一定應允。」
玄姬眸光閃了閃。「玄姬希望父王此番離去,永遠不再踏入燕國一步。」
梁勛怒上心頭,?不動聲色。「告訴父王,你愛上軒轅聿了,是嗎?」
玄姬只是看著他,未置一語。
案女二人對峙半晌,梁勛首先打破沉默︰「好,父王就允了你,從此不再踏入燕國一步。」
「父王此話當真?」
「怎麼?你不信?難不成要父王發下毒誓?」
「玄姬不敢,多謝父王。」
「不過,你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父王請說。」
「父王年歲已不少了,國破家亡,你教父王一人往後如何過活?」梁勛說著,眼中掠過計量。不知道他還可以操控這個女兒幾分?
「玄姬尚有一些金飾珠寶──」
梁勛打斷她的話。「你以為那點錢?供我後半生所需?難不成你要見父王?生計而精簡過日子?你忍心?」
玄姬無言。
她明白父王出身貴族,又曾貴?一國之君,生性自然較奢華。
「父王的意思是?」
「我曾听聞燕國有一寶庫,是真是假?」黑沈的眸底升起不自覺的貪婪。
玄姬瞧在眼底,輕輕嘆了口氣。「確有寶庫。」她答。
「我想,取走其中一些,對你不是難事吧?」
玄姬心中掙扎了會兒,只得點頭。
「麝月,你過來。」她輕喚。
「是。」麝月合上牢門,走向玄姬……???
離開靜心苑後,玄姬直往城門而去。
「什麼人?」守在城門口的侍衛喝道。
「是我。」玄姬身披斗篷,由陰暗處走了出來。
「啊!卑職參見娘娘。」侍衛心頭一驚,連忙下跪。
「我要出宮一趟。」玄姬開口。
侍衛瞧了她一眼,注意到玄姬娘娘身邊還有個宮娥。
玄姬未待他回答,便逕自朝城門外走去。
「娘娘請留步!」侍衛擋住她的去路。
「嗯?你敢不從?」玄姬望向侍衛,絕媚的容顏在一瞬間轉厲,威儀頓生。
「卑……卑職不敢,只是入夜後要出宮,需得王上金令。」侍衛戰戰兢兢地回答。
「本宮?一國之後,難道沒有令牌也不許出宮嗎?」玄姬直凝視侍衛,一步步逼上前,氣勢動魂搖魄。
「這……」侍衛猶豫而恐懼,任誰都知道得罪玄姬娘娘後果將十分淒慘。
「讓開!」玄姬雙眸精光迸射,雲袖一甩,領著宮娥朝城外走去。
驀地,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來勢極快,轉眼間已來到玄姬前頭,擋住她的去路。「娘娘請留步!」
「王同,你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宮因何不下跪?」玄姬仰起頭,神態十分鎮定。
她知道此刻一慌,就再也找不到機會救父王。
玄姬身邊的宮娥狀甚驚慌,螓首低垂,縮在玄姬身後。
王同聞言,旋即翻身下馬,取出腰間金牌。「王上有旨,要娘娘隨卑職回朝儀宮見駕。」
玄姬心頭暗驚,莫非東窗事發?
「娘娘請。」王同走上前。
玄姬尚未回應,?听得身後傳來低沉的警告之語︰「不許過來!」
王同一怔,但見玄姬娘娘身後的宮娥由袖中抽出短刀,抵在玄姬娘娘頸邊。
「退下!否則我就一刀殺了玄姬。」宮娥說著,同時除下面具,露出一張男人的臉,正是梁勛!
早在地牢之時,梁勛便與宮娥麝月交換了裝扮,隨著玄姬離開地牢,?在玄姬的引領下走了一趟地底的寶庫,取走若干價值連城的異寶。
王同正是押解梁勛入城之人,淩霄城一役他亦?守城元帥麾下的右翼軍,對梁勛在戰場上的殘暴有深刻的體會,因此他立即抽出腰間配劍。
「別以為我不會動手!」語罷,梁勛手上微一使勁,刀鋒在玄姬如白玉般的粉頸上割下一道傷口,血珠在頃刻間泌出。
玄姬無言,亦未做掙扎。
然而,在她那雙若寶石般的黑瞳里,隱隱浮現微不可察的悲哀。
在這一瞬間,她辨不清父王究竟是不是會痛下殺手。
「把劍丟下!」梁勛押住玄姬直逼向王同。
周遭的侍衛們見狀,紛紛拔出長劍。
「怎麼?你們竟敢置本宮的生死于不顧嗎?」玄姬忽然開口,雙眼環視著周遭?侍衛。
她必須相信父王,因為他們是血濃于水的至親啊!
王同在玄姬的瞪視下首先?下手中的長劍,其余侍衛們亦一一跟進。
梁勛冷笑一聲,拉過王同的巡城駿馬,收起刀,抱著玄姬翻身上馬。
「開宮門!」他下令。
王同點了點頭,侍衛們便合力開?城門。
「別追來,否則我一刀殺了她!」梁勛警告著,隨即策馬絕塵而去。
夜正深,寒意逼人,梁勛帶著玄姬,披星戴月,一路策馬狂奔。
直到父女二人奔入一座密林之後,梁勛才放慢速度。
「父王可否在此放下玄姬?」
梁勛微感詫異。「你不與父王一道離開?」
玄姬回首。「我的孩子仍在皇宮里。」
此言一出,釋盡梁勛心頭所有懷疑。
「好,我這就放你走。」他勒馬站定。
「父王多保重。」
「你也一樣。」
玄姬深深凝視了父王一眼,依依不舍地掉頭,準備下馬。
就在她掉頭的那一刻,一柄短刀無聲無息地刺入她的背脊,劇痛霎時傳遍玄姬每一分知覺。
「?……為什麼?」玄姬回首,渾身發顫。
「你以為放了我之後,軒轅聿還會饒過你嗎?與其死在外人手里,不如由我親自下手!」語罷,梁勛抽出短刀,面不改色。早在地牢之時,他便起了殺機。
玄姬再也難抑痛楚,口中噴出鮮血。
原來,心如刀割不算什麼,比起她現在的痛,一點也算不上什麼!
下一刻,梁勛面色一沉,狠心將玄姬由馬上推落。
「別怪父王,因為你的心早已不在梁國身上,留你在世,難保有朝一日不會毀我復國大計!」語罷,梁勛策馬離去。
玄姬躺在塵土之中,一動也不動,雙眼直望天際。
不多時,一陣馬蹄聲隱約傳入密林。
「小心埋伏!」軒轅聿開口,領軍搜尋。
四名護衛立時圍上前,護在他四周。
驀地,軒轅聿瞧見躺在不遠處的身影。他心頭一震,?手示意侍衛隊停下,而後獨自來到玄姬身邊。
瞧著明眸緊閉的她,他的心不禁顫抖著。
屏住氣,他在她身側跪了下來。
「玄姬。」他低喚。
奇?般,玄姬緊閉的眼緩緩地睜了開來,渙散的眸光漸漸凝聚,直落在軒轅聿臉上。
「王上……」她聲如蚊蚋。
「如今,你後悔了嗎?」他執起她冰冷的手,輕聲問著。交錯在眼底的,除了恨,還有不自覺流露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