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懷睡不暖 第8頁

那幾天,瑀華天天LINE他,帶著自傲囂張的口吻對他說︰「大哥,別當乖寶寶了,你還打算順從爸爸多少年?」然後貼上他帶著員工同游華爾街的照片。

他乖嗎?

事實上,並不,他只是比弟弟更奸詐,更懂得順著爸爸的毛模,然後達到目的,因此表面上他從未反抗過,他是所有長輩眼里的乖順孩子,爸爸也因此深感得意,但如果他靜下心認真思考,就會發覺,他贏的從來只是面子,而瑀希贏的永遠是里子。

他曾經和一個女孩子交往過,是同學介紹的,兩個人交往五年,擅長控制孩子、會讓征信社調查他們一舉一動的爸爸竟然完全不知道,要做到這等程度,保密功夫必須媲美國CIA,但瑀希做到了,過去五年,爸爸完全不曉得他曾和女孩子交往。

她叫Rose,—個很漂亮的女孩,她不只長相艷麗還相當聰明,大學畢業那年,她頂著高學歷進入模特兒這個行業,依她的條件,要走得穩穩當當並不困難,何況她對這份工作相當認真。

她的舞台從平面媒體到伸展台,從伸展台進入演藝圈,前年她拍了一檔戲,得到金馬獎提名,雖沒有拿到獎,卻已經是模特兒界的震撼彈,這些年,有多少年輕男女積極想進入模特兒這個行業,Rose的影響功不可沒。

五年來,這一路他看得清楚,清楚她有多辛苦,但她倔強,再苦也不喊累。

有一次,他對她說︰「累的話,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

她推開他的肩膀說︰「如果女人只能依賴男人的話,很快就會失去自己的價值。」

為了她想要的價值,Rose推開他。之後,她越來越紅、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越來越多,政商名流、富商小開,相形之下,他這個醫生顯得很不夠看。

早在三年前,他就預想過,也許他們只是在等一場吵架、一個契機,等對方先說出︰「我們分手吧!」

丙然,那個機會來了,公司安排她到好萊塢發展,臨行前,她對這場靶情做出總結,她說︰「我不知道這次去會停留多久,如果你踫到喜歡的女生,就試著交往嗯。」

听見這樣的話,會不會難受?

當然會,他不是花心男,而Rose是他第一個交往的女人,是他付出的第一份感情,這份感情中,有他的一心一意,若非他悉心維護照料,爸爸早就拿把大刀,硬生生砍斷兩人關系。

那天,他定眼看她,目光落在她精致的臉龐,審視的卻不是她的五官,而是自己投注在她身上的愛情,然後他清楚了,她很早便切斷這份感情。

促成她動刀的,不是他爸爸的偏見,而是環境的改變,她再不是那個處處受委屈、需要他的溫柔來撫慰的小模,她要的世界更寬更廣,她需要更強更有力的支持,而那些,是他提供不起的。

瑀希並沒有狂怒發飆,即使他很傷心。黯然了眼色,點點頭問︰「你確定這是你要的?」

她猶豫了,然後他看見淚水順著她完美的妝容滑下。

須臾,她也點點頭,說︰「知道嗎?你永遠都是這樣,像平靜無波的湖面,我看不到你因為我而激動,看不到你為我失控。愛情看的不是你為對方做過什麼令人感動的事,而是為對方做過什麼蠢事。鄭瑀希,你從來沒有做過蠢事,你像個精準的時鐘,連半秒鐘都不會走錯,我懷疑,你真的愛過我嗎?!」

耳里听著她的話,瑀希苦笑,原來他錯在不夠蠢?他無法置信聰明的Rose,竟會用這個做為分手借口?

「你不必質疑我有沒有愛過你,誠如你所言,我像個精準時鐘,如果不是愛上了,就不會在一個女人身上投注這麼多的時間精力。」他淡淡地說著,仍然像杯溫開水似地,沒有太多的滋味。「不過你也可以放心,時鐘依然會按步就班一格一格走下去,不會失控月兌序,我不會糾纏你、毀謗你、破壞你的形象,我只會下定決心,從現在起,停止愛你。」

那口氣溫溫潤潤的,沒有恐嚇、不見殺傷力,但Rose卻心頭震顫得厲害,無法回答,只能優雅地拿起紙巾,輕輕拭去滑下的淚水,才兩秒鐘時間,再也察覺不出她的憂郁,R0se戴起墨鏡、轉身離開,她抬高下巴,像只驕傲的孔雀般。

她走了,走出他的生命,他向侍者要來一杯酒,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杯酒,味道苦澀。

三個月後,他將自己與Rose交往的事交由第三人透露給爸爸知道,他估算了爸爸的心急程度,果然不多久,爸爸找上他談判,談判的內容很簡單——馬上離開那個女人,我們鄭家不會容許她進門。听著爸爸的話,他擰著雙眉,心里卻是苦笑道,就算鄭家想用八人大轎將Rose抬進門,她也不屑。

瑀希當時沒有回答,沉靜的臉龐逐漸浮起一抹哀傷,最後他在爸爸的曉以大義之下,「勉強」同意和名模分手,然後,得到一個月的「失戀假期」,今天是第一天,嫉妒的瑀華就急急忙忙打來這通電話,表達自己的嫉妒。

如果瑀華曉得連一個過去式分手,他都能善加利用、替自己掙得好處,恐怕會氣到腦血管阻塞。

「只要你拿得出爸爸想要的東西,他也能讓你換得三十天的假期。」

「我有什麼可以換的?他連我的人生都捏在手上,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掌中物。」他的口氣里有薄薄的埋怨。

「瑀華,爸年紀大了,他已經不像過去那樣精明,如果你肯多用點心和他周旋,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當哥哥的提醒到這個程度,已經是仁至義盡。

「你要我像佩佩那樣?破釜沉舟,用謊話來換得一輩子的自由?」

「有什麼不可以,如果你夠勇敢的話。」

手機那頭出現片刻安靜,瑀希猜測,自己的話刺中了瑀華。

可不是嗎?兄弟倆經常在背後嘲笑佩佩傻氣的同時,卻無法否認,比起妹妹,他們都不夠勇敢,不敢像她那樣,拋下一切、明目張膽地追逐自己想要的人生。

瑀華不再追問瑀希的交換條件,他低沉了嗓音,「大哥,你早點回來吧,只留我一個人孤軍奮斗,我覺得很寂寞。」

瑀希理解他的心情,如果那個嚴苛的家庭是地獄,他們雖然各憑本事,在地獄里替自己爭取包好一點的待遇,但不管怎樣還是地獄,可一轉頭就會看見仍有人和自己一起努力著,因此,不管是少了誰,都會覺得寂寞。

「瑀華,你有沒有想過逃月兌?」

很可憐的形容詞,都說家是避風港,可對他們而言,家卻是繩索,捆得他們無法大口呼吸。他們的時空不是中古世紀,但他們的父親仍然崇尚中古世紀的父親威權,並且想盡一切辦法,逼迫他們遵循。

「大哥,你想要逃了嗎?」

「不管逃不逃,我都不會再安分。」

「爸的血壓不穩。」瑀華說。

大哥的不安分很可能再帶起另一波家庭革命,上回,爸爸差點兒把佩佩的未婚夫敲死,幸好吳衛有功夫底子,而他和大哥的急救功夫還不壞,否則閻羅王那里會多一條枉死冤魂。

「我知道。」但是爸爸的血壓阻止不了他想要自由自主的心。「別擔心,我的手段不會像佩佩那種激烈。」

之後,他們又聊了一會兒佩佩的婚禮,便掛掉電話。

收起手機,他雙手背在身後,往市集方向走,他喜歡一邊走路、一邊思索。有空的時候,他喜歡自己動手做飯,他覺得這是好男人該做的。針對這點,瑀華笑道︰「我們都在下意識里,不願意成為第二個爸爸,我們努力當溫柔體貼的好男人,但我們的性格里面,難道沒有爸爸的強勢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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