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滿善吞吐地問︰「那他的後代如何了?」
「自此夫諸性情大變,禁國的河流不再平和,少司命帝因而懲治祂,將祂降等為人。」老者說︰「祂的後代,便是您,揚橫班。毒血,正是象征了祂那侵蝕大地的洪流……」
揚滿善呆了半啊。待老者替他裹完紗布後,他仍沒反應。
老者擔心地喚他。「揚橫班?」
揚滿善笑了,苦苦地笑了。「我知道了,大夫。」他說。
「知道什麼?」
「知道為什麼,我脾氣會這麼壞……」他摀著臉說︰「就是要驅走身邊的人,驅走他們,免得被我這身毒血給迫害了……」
「揚橫班,您別這麼想……」
「就只有一個笨蛋。」他打斷老者,徑自說︰「那個傻子,忍受我的一切,可最後……最後卻被我給害得毀容……」
「那是士侯派那幫人造成的,您別胡思……」
「士侯派那幫人也是我引進門的!」揚滿善激動地大吼︰「我到底在搞什麼?我簡直是個混賬!王八蛋!馬的我該死!兔兔根本不該跟我這種人在一起。不該!不該!那個傻子!」
老者還想說什麼。揚滿善伸手,阻止他說話。
他仍掩著臉,猛烈地喘息著。歇了會兒,平復許多後,才沙啞地說︰「大夫,很感謝你,我沒事,你先出去,讓我靜靜。」
老者嘆氣,也只有依言出了房。
揚滿善緊緊握著拳。
不安全。兔兔如果再繼續留在他身邊,根本是找死。
他現在是士侯派殺手的眼中釘,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足以讓人致命的劇毒。
萬一那血花再灑得更遠,就這麼弄瞎了兔兔的眼怎麼辦?就這麼弄啞了她怎麼辦?就這麼害死她了怎麼辦──
揚滿善猛抓、猛扯著自己的頭發,可那點痛卻無法扯回他的理智。
他必須讓她離開他,永遠離開他……最好不要再回來了。
他想到她那張破相的臉。其實,他根本不在乎她之後會變成什麼模樣,若有人敢嘲笑她,他一定會是第一個站出來把那張狗嘴給扯爛的人。
她還是他最愛的兔兔,最漂亮的兔兔。
他只是怕,怕她會更自卑自己的身世,更討厭自己的面相,更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忽然,揚滿善心里猛地一抽。他發著抖。
要永遠推開她,讓她別再回到他身邊……
就只有……只有……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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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十天了,兔兔跑到揚滿善靜養的院子去找他。
那院子門口,仍如幾天前一樣,有門僕守著。
見門僕又要攔她,她趕緊說︰「大哥,也十天了,總該讓我進去看看我家阿善吧!」
兔兔說起話來,還是像以前一樣自在靈活,完全不以自己臉上有道丑疤為忌。之前外人對她還有些小心翼翼,見她不在意,待人又開朗,便也放開了心。
門僕說︰「不過我家老爺交代,怕妳……」
見門僕又要搬出那一成不變的說詞,兔兔趕緊打住他。她說︰「我保證,我看到阿善絕對不會傷心。而且大夫太小看阿善了,那家伙壯得跟牛一樣,那點刀傷要不了他的命啦!所以,讓我進去看看他吧!」
門僕有些為難。正要想說詞回絕她時,院里傳來老者的聲音。
「就讓兔兔小姐進去,看看揚橫班吧!」
兔兔聞言大喜。
老者說︰「揚橫班好許多了,妳別操心。」
兔兔太高興了,握著老者的手猛搖。「謝謝您!大夫,真的很謝謝您。」
老者強笑了一下。「妳臉上的疤好多了,兔兔小姐。」
「這也是托大夫的褔。」
「記住,不要太在意您臉上的疤,知道嗎?」
「知道知道。」兔兔笑著說完,便蹦蹦跳跳地進去了。
家僕好奇,問老者︰「爺,您干啥強調她臉上的疤啊?她根本不在意的。」
老者板著臉。「待會兒,她就會在意了。」說完,老者踏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兔兔歡歡喜喜地跑進了院子,一邊跑一邊沿途喊︰「阿善!阿善!我來看你了喔!阿善——」
看到了揚滿善住的廂房,她更加快腳步,砰地一聲,撞開房門。
一進去,她就嘰哩呱啦地說︰「阿善,我跟你說,你看,我臉上的疤好多了,你站遠一點的話就看不出來了喔!你呢你呢?有沒有按時擦藥,免得到時反而是你的刀疤比我明顯得多……」
她越說越小聲,因為她發現房里根本沒人。她一股氣裝出的歡快都沒了。
她不自覺地伸手,模了模自己臉上的疤。
阿善那家伙,應該滿大而化之的吧……
她深吸口氣,便走出院子找揚滿善。
「阿善,你在嗎?你在哪兒?出來看看我吧!我也想看看你耶!快出來啦!好不好?阿善──」
喊了許久,院子都沒動靜。
兔兔又將院子尋了一遍,再喊︰「阿善!阿善——我是兔兔啦!你干嘛躲著?是不是變刀疤男啦?嫌你自己太丑啦?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你變什麼模樣我都不會嫌棄你的。所以快出來啦!阿善──」
喊完,院子還是安靜。
兔兔嘆氣,嘟著嘴,轉身要出院子,打算去問問老者。
她轉身時,眼角余光瞥到了廊道,她一嚇,看到那里有個黑影。
她趕緊定楮細瞧,然後她開心地大叫︰「阿善!阿善!」
站在那廊道上的人,正是揚滿善。
兔兔趕緊跑過去。揚滿善卻是冷著臉,沒有任何動作。
她跳上廊道,抱住他的粗腰,笑罵著。「阿善,你干嘛躲著啊!莫名其妙!」笑中滿是看到揚滿善的開心喜悅。
揚滿善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她拉拉揚滿善的手,模模他的身體,笑語中有著急切的關心。「你身體好多了吧?大夫說你中了好多刀,要不是身體硬朗,還真挺不過呢!那些刀疤還在嗎?我想看看……」
說著說著,她終于發現不對勁,因為揚滿善安靜得可怕。她怯怯地抬起頭,看著揚滿善。
揚滿善一直都在看著她,一直看著她臉上的疤,而不是她這個人。
那眼神讓她感到心悸。
他一直看、一直看……好像那道疤丑到讓他不敢置信。
兔兔感覺到,她這幾天築起的心牆,只消被揚滿善這麼注視個片刻,就垮了,就毀了……
她強裝鎮定,笑了笑。她模著疤,問︰「干嘛這樣一直看著我?怎麼?你……你覺得,這道疤很丑嗎?」
揚滿善別過頭,看向別處。
他頭這麼一別,徹底擊垮了兔兔的勇氣。
她僵愣住了。
「我們該回家了,兔兔。」他泠冷地說︰「不好叨擾大夫那麼久。收拾一下衣服,跟大夫說一聲,我們就走。」
「呃,阿善,你等一下──」兔兔慌張地拉住他的手。
她希望一切都是她的錯覺。她希望他只是身體不舒服,所以脾氣變糟、不想說話而已。只是如此而己……
不是因為她變得……丑了。
可她得到的響應是──
揚滿善甩開她的手,對她低吼︰「快走!」
吼完,便徑自快步走開了。
只留下她獨自在那廊上,愣怔著。
欲哭無淚。
第8章(1)
從那天之後,揚滿善沒有正眼瞧過她。
即使她已經照著大夫說的,將妝粉磨細、涂在疤痕上,遠遠看去,仍是一張正常的臉蛋,可是……
揚滿善的眼楮還是逃避著她。
每當她發現他在逃避她時,她多想對他大吼︰你憑什麼躲我?憑什麼?!都是你!都是你那身毒血,害我變成這樣的,你憑什麼躲著我?
可她終究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