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小姐呢?」他神情慌張起來。
「小姐……」小廝吞吞吐吐。
「還不給本相滾開。」陸朝雲大怒。
「相爺您還是請回吧,我們府里正亂作一團,實在不便待客。」
他再不廢話,轉身命令,「給本相打進去。」
丞相府僕役立時就沖了上去。
御史府門前鬧成一團。
慌亂中,陸朝雲趁隙進了門,大步流星的往後院而去。
走到半路時,任清源便帶人急匆匆地趕過來,攔住他道︰「相爺停步。」
「岳父大人。」
「相爺勿再如此稱呼,下官承擔不起。」
「我要見娘子。」他直接要求。
「這里沒有相爺的娘子。」
「我要見任小姐。」
「小女身子不適,不便見客。」
陸朝雲深吸一口氣,勃然大怒,「不見也得見。」
「相爺如此未免欺人太甚。」任清源也臉現怒容。
「便是仗勢欺人,今天我也要見到盈月。」
「拼了下官這條老命,也不能讓人再將小女欺侮了去,下官全家已經委曲求全到這個地步,相爺為何還不放手?」
悄悄攥緊拳頭,陸朝雲闔了下眼,說︰「我要見盈月一面。」
任清源沉吟片刻,點頭應允,「好,但相爺得答應下官不能糾纏。」
「好。」
一行人氣氛沉悶的往繡樓而去。
等走到了樓前,任清源猶豫一下,才道︰「相爺就在樓下見吧。」
陸朝雲沒有異議。
收到老爺示意,紅袖便上樓請小姐下樓。
當妻子熟悉的身影出現時,他的目光立刻便黏到她的身上。
「娘子。」
「請相爺莫再如此稱呼。」任盈月的聲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就只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陸朝雲皺緊了眉頭,「聖旨不是我的意思。」
「那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任清源在一旁有些不自然地扭開頭。
「長公主——」陸朝雲有些遲疑,「她可是為難娘子了?」
「沒有。」
他權了口氣,「此事我會給娘子一個交代。」
任盈月搖頭,「不必了,現在這樣也好,事情不過是回到原點,畢竟有些事總要相爺自己去解決的,旁人實在是幫不了多少忙的。」
听出她話中有話,陸朝雲難得面皮有些燥熱。當初他娶她的動機,確實有些不甚光明。
「娘子說的是。」
「相爺,」她皺眉要求,「還是換個稱呼吧。」
他的目光定定看著她。
任盈月頓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側過臉,拿帕子掩唇輕咳一聲,「我身子不適,便不陪相爺說話了。」
任清源馬上接話,「快回房歇著吧。」
陸朝雲欲言又止,終究只能目送她緩步上樓。
「相爺,還是隨下官到前廳奉茶吧。」
他扭頭看著突然變得心平氣和的任御史,眉峰微攢,「也好。」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
戰局生變,京城的空氣突然染上不安。
外有強敵,內患陡生。
包要命的是,皇上病危!
京城內外的大小寺廟突然之間開始熱門,無論貧富貴賤,似乎都對佛祖無比虔誠起來。
「翠華庵」位于城郊,庵如其名,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
任夫人母女三日前來庵中齋戒祈福,任盈月因喜此地清靜便獨自多留了幾日。
朝堂上的紛紛擾擾與她無關,卻讓父親平添了幾許白發,由此可見,形勢確實有些不樂觀。
抬頭看著隨風搖曳的竹梢,她心中輕輕嘆了口氣。權勢總是容易腐蝕人心。
晉安王已經封爵列王,權傾一方,卻仍在朝廷有強敵入侵時,趁火打劫起兵謀反,從而讓天下百姓陷入戰亂之中。
她本無偉大的胸懷去慈憫蒼生,卻是不得不擔心,有朝一日城破國亡之時,父親不會隨她回歸山林,而寧可以身殉國。
那麼,她只好寄望朝中會有人力挽狂瀾。
陸朝雲會是那個人嗎?
輕輕接住一片從梢頭飄落的竹葉,任盈月的眼神微凝。
她希望那個人能趕快放手,既然匡扶社稷是他的使命,為什麼他還要這麼抗拒娶長公主為妻?而他更不該的是來招惹她……
遠遠的有腳步聲傳來,她收回手臂,負手而立,並未轉身。
腳步沉穩又厚重,行進之間齊整而規律,是訓練有素之人。
在他們接近二十步之遙時,她慢慢轉了身。
來人一共有五人,雖著便裝,但眉宇間精氣內斂,身形儀度均顯示他們出身公門。
「請小姐跟我們走一趟。」為首之人單膝跪地,口氣帶著恭敬。
「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手掌一翻,手中已多了一物。
任盈月掃了眼那塊金漆腰牌,心中訝然。是大內侍衛。
心念微轉,她心中已有定奪,朱唇輕啟道︰「好,我隨你們走。」這番作風不會是長公主所派。
出了竹林,有一乘青色小轎。
她彎身入轎,轎子很快被抬起,行進之間疾而穩,幾乎感覺不到轎身的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落地。
「請小姐下轎。」
任盈月步出轎中,入目的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光可監人的大理石地面,朱紅巨柱,精美的氈毯一路向內延伸。
只是怔了下,她便抬腳邁入大展,緩步前行,直到御階前停下,沖著座上人跪拜,「臣女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任盈月起身,垂首而立。
「抬起頭來。」
她依言照做,看到的卻是身形消瘦,面色蠟黃,氣色慘淡的年輕帝王。
「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任盈月沒有接話。
皇上掩唇咳了一聲,用力在扶手上抓了下,「朕有些話想問你。」
「皇上請問。」
「為什麼要自請下堂?」
「自古民不與官斗,官不與皇權斗。陸相既然是長公主所愛之人,臣女自然要退讓二一。」
皇上意外她的直接,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出聲,「朕突然有些明白陸愛卿喜歡你什麼了。」
看她沒有接話的意思,他繼續道︰「朕雖然身為帝王,但有時也身不由己,也有為難之處。」
輕輕的嘆了口氣,皇上自顧自地往下說︰「你可以向朕提一個要求。」
任盈月面露訝異之色,「要求?」
「是,做為補償,朕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那麼,」她頓了下,「就請皇上準許家父告老還鄉吧。」機會送上門,不要白不要。
皇上為之一愕,「告老還鄉?」
「是,家父是上了年紀的人,臣女不想他太過辛勞,辭官後回歸田園,臣女也好朝夕侍奉,讓兩老頤養天年。」
皇上眉頭皺起。此時正值用人之際,像任御史這樣的清正之臣斷是不能放的。
正琢磨間,殿外響起通傳太監尖細的嗓音,「皇上,丞相大人有急事奏稟。」
任盈月微微蹙眉。他此時前來,硬生生壞了她的事。
皇上在心里嘆了口氣,道︰「詔陸相進殿。」
陸朝雲進殿看到完好無損的任盈月時,不禁松了口氣,面上不動聲色地走至御前,「皇上,臣有緊急軍情需要與皇上商量。」
「送任小姐出宮。」
她忍不住最後爭取一下,「皇上,臣女的那個要求是否準奏呢?」
「咳咳……陸愛卿,任小姐代父辭官,你看……」
「皇上不可,此值朝廷用人之際,像任大人這般國之棟梁怎可于此時離朝?」
陸朝雲當即否決。
任盈月眉頭皺緊。果然被拒絕了。
既知結果,她也就不做停留了,便借機告退。
然後,送她出去的太監狀似無意地說,陸相近來一直被皇上留宿皇宮,長公主經常過去探望。
對此,任盈月只是苦笑,沒有表示任何意思。
長公主輾轉透露她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反正她已經是個下堂婦,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