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笑,一笑再笑,笑得自己都忘記,笑容是用來掩飾自己,而非用來表達真心。
他把她攬進懷里,她是他的。
「因為喜歡,所以擔心;因為愛你,所以在意;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喜歡我,就請別再讓我為你擔心。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冒任何想冒的險,前提是︰你必須平安、健康地回到我面前。」
他吻她,在她唇舌間輾轉流連,他捧著她的臉,想用吻密密地將她在心底封存,教自己一輩子不忘記這個愛人,他希望他們還有長長的一生一世,希望未來的每個吻都像現在,繾綣纏綿……
他終于放開她,卻發現她滿臉淚痕。
「我吻得很爛嗎?為什麼哭得這麼慘?」
「不是,我哭是因為你馬上就要出發,時間不夠了。」
「時間不夠?你想做什麼嗎?」
她哽咽著說︰「我想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
他心疼地揉了揉她的長發,笑說︰「好,等我回來,就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
然後,像是一根繩子,飛快地串起他與她之間所有片段點滴,那些塵封的往事在瞬間、在千鈞一發里,破開他的腦子,想起來了,他通通想起來了。
弄錯了,他早已經放下關倩,隻果才是他心愛的女人,她們雖有相似的臉龐,卻有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是他獨一無二的穿越女啊,是隻果讓他明白,關倩只是在自己需要親人的時候適時出現,他喜歡關倩,因為她對自己盡力、給予關懷,而關倩的背叛,傷害的不是他的感情,而是他的驕傲與自尊心。
他愛隻果啊,她不是替身、不是影子,她是他真真實實愛上的女子!
蕭瑛望著她的臉,恨不得那血是從自己身上流出的,他不斷親著她的額頭,一下一下,他試圖溫暖她,但效果不彰,急得淚水擠出眼眶。
一只冰冷的小手撫上他糾結的眉宇,賀心秧喘著氣說︰「別哭,我不痛。」
才怪,她的臉痛得擰了起來,她是怕苦、怕痛、怕窮,天生要來享好命的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受盡苦楚?
「說話好嗎?听你說話……我不痛。」
蕭瑛用力點頭,好,只要能讓她不痛,就是要他唱歌跳舞,他都做。
他拉起她的手壓在自己胸口,那是假蕭瑛說真話的動作。
她又吐一口血了,血染上他的手背,他沒擦去,只是深情凝望著她的雙眸,彷佛永遠都看她不夠。
「隻果,我記起來了,記起過去所有發生過的一切,記起來,在很‘真’的你身邊,我這個‘假’才會打從心底快樂,記得我總是逗你、鬧你,看著你氣呼呼的表情,然後……幸福洋溢。
「我記得我們約定好,等我從城南蒼山回來,我們要一起做禽獸不如的事,記得我對你的承諾︰不管是千山萬水,遇到再大的困難,我都要回來,見你。」
她細細觀察他的眼楮,他的眼里有深情、有憂郁、有他作承諾時的點點甜蜜,于是她確定,他是真的想起來了,這些話,不是出自于孟郬的轉述。
雖然很痛,可是她想笑,想拉開嘴角,露一個甜甜香香的隻果笑臉。
「隻果,我愛的人是你、不是關倩,所以在谷底那一年,我們不確定還能不能回得來時,關倩幾番邀請,我都無法對她逾矩,因為即使失去記憶,你始終佔住我的心,不讓我對其他女人產生。更因為承諾還在,我要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不是和其他女人。
「過去一年里,面對她,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她于我有恩有義,我必須回饋以真心,但是真的很難,因為她從來就不是帶給我快樂、不是我真心喜愛的女子,但是勤政殿里,初初見到你……我這里、這里,就不對勁。」
他拉起她的手,貼貼他的頭、再貼貼他的心。
「我是何等多疑之人,怎麼可能憑著小四和孟郬幾句話就相信自己曾經喜歡你?我會相信他們,是因為我不斷想起你、不斷被你憔悴的容顏擾了夢境,那時候,我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呵。
「關倩對我說,我可以娶你回家,她願待之以禮,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對她有多感激。可那時,你于我只是個陌生女子,我怎會想要親近你、想盡辦法與你接近?因為,真愛始終在我心底,即使我失去記憶。」
賀心秧笑了,心滿意足地笑開。真好,他說他愛她呢,她不是影子、不是替身,是真真切切的愛情,可……真惱人吶,為什麼不早一點呵,為什麼他才想起過去,她就要死掉?這是上天對將死之人的悲憐還是殘忍?
她又吐血了,可這回,她嘴里沒有嘗到血腥味,只有淡淡的甜,因為,他與他的愛,就在身邊。
「昨天我好生氣,氣到抱走願願、望望對付你。其實……那不是生氣,而是恐懼,恐懼你要離開我,恐懼我再也見不到你,恐懼我們之間沒有未來與明天,恐懼你就要走出我的生命。
「這份恐懼與我爭戰了一整個夜晚,宮門初開,我立刻沖進懷寧宮來,關倩是正妃,我應該往她那里去的,那才合禮制,可我管不了那麼多,因為我害怕人去樓空,害怕願願、望望也留不住你的腳步,更害怕你的固執……隻果,你是第一個教我心慌意亂的女人。」
有些倦了,這段日子總是累,閉上眼楮,賀心秧好想睡。
可……真是的,她多喜歡听這樣的甜言蜜語,偏偏周公來找人下棋,她努力撐起眼皮,連連試過幾次,都無法提振精神,真是討人厭的累……
「倘若你現在問我,我必須在關倩和你當中選擇一個,我會選誰?對不起,我還是會選擇娶她,因為那是道義與責任,但確定的是,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幸福了,失去你,我不會死、不會殉情,但失去你,等同于剝去我生命里所有的幸福樂趣。
「我終將走回到從前,掛著偽善的面具,繼續辛苦的人生,無真心、無真意,有的只是一場虛情假意……」
閉起雙眼,她認真傾听。
是啊,她老是把全副的心思放在愛情上,卻沒想過禮教道德對于這時代的男人影響有多深,他們會為家族、為道德、為義務而犧牲自己。
倘若不是如此,他何必因為先皇遺詔,傾全力將果果扶持成皇帝?如果不是如此,他何必與蕭鎮對壘,明知有性命危險,還是要前往赴約?如果不是如此,他何不遠走高飛,遠離蕭□的監視……
她愛上的蕭瑛就是這樣一個人啊,把責任放在個人喜好前面,把義務看得比自己的夢想還高遠,她怎能要求他無視關倩的情義,無視于她的舍身?
她錯了,她該入境隨俗,該放棄對一夫一妻的堅持,她應該為了這樣一個愛自己的男人而妥協……
嫁了吧,真心嫁了……她願意在現實前面低頭,願意相信他的承諾……
可惜這些話,她沒有力氣說出口。
「對不起,我不該勉強你,我該尊重你的時代給予你的教育,我不應為了自己的恐懼,強勢霸道地把你留在身邊,醒來吧,蕭瑛在此承諾,如果你願意醒來,我們繼續當朋友,我再不逼迫你……」
傻瓜,不必逼迫,她後悔了呀,她願意嫁、願意坐上他的八人大轎抬進他的家,如果要因此而使心計、耍賤招,那麼,斗吧,關倩,放馬過來,她不再害怕、不再逃避,她要當只雄赳赳、氣昂昂,正面迎戰的小斗雞。
吐氣,她真的真的希望,能把話說出口,只是她無力抵擋強烈的疲憊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