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熙有心隱瞞,不想老人家過于悲傷,周泰山此生最大的慰藉便是寶貝女兒,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他承受不起。
「你家桃花不小了,有三十了吧!還沒打算結婚嗎?」那丫頭嘴甜,跟她爸一樣愛笑,會做人,他看了都喜歡。可惜他的兒子都結婚了,孫子又太小,不然……
「呵呵……今年三十九,過了九月便四十了。」女兒很計較年齡,只算實歲,不準人提她的虛歲。只不過逢九必遭劫,桃花正應了九劫,不會……唉!想多了,人上了年紀總愛胡思亂想,女兒有小熙看著,怎會有事?她就忙了點,一忙起來昏天暗地,連吃飯都會忘記。
案女連心,周泰山這些時日心慌得厲害,他打電話想找女兒聊聊卻找不到,上網留言也不回,讓他有些不安。
「什麼,四十了,有這麼大歲數了,我一直以為她才二十七、八歲,不超過三十。」從外表真看不出來,她美麗、樂觀、有自信,像一顆發光的星星,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老周,你女兒真不嫁人呀!都四十了,再不嫁就生不出孩子了。」另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好心的提議。
老人家的想法都希望小輩有個好歸宿,不婚什麼的太胡來,不結婚不生孩子,將來要靠誰傳宗接代?
周泰山笑了笑,「我跟她提了,她說找不到好的對象,要不吃軟飯的,不然便是養不活她的,這年頭象樣的男人不好找。」
「你不是有個干兒子嗎?人長得挺好看的,又有一份不錯的事業,兩人站在一起挺配的。」男俊女美,天作之合。
他也想過,但……「不成,不成的,小熙小我家桃花十歲,得叫桃花姊姊呢!」
歲數差太多了,桃花那方面的意願不高,他也就打消了將兩人湊在一塊的念頭,兒孫自有兒孫福。
「哎呀!才十歲算什麼,你沒看電視嗎?法國總統的老婆還是他老師呢!足足大了二十四歲。」
周泰山揮著手直笑。「不能這麼比,人家是外國人,心態比較開放,無兒無女也能結伴過一生,可咱們東方人重倫理,而且還有一些社會偏見,你看法國總統跟他妻子的事被報導,可是有很多人都質疑取笑。」
「人家是人家,你女兒是你女兒,這才不能混為一談,我看夏先生就很好,配得起你女兒,你也別管他們差幾歲,床上合得來就好。」人老了,葷素不忌,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去你的,老不修,誰像你只在乎那檔事,前不久還想娶個印度尼西亞老婆來作伴。」他還不知道能不能硬得起來,都快進棺材的人了,色心仍不減,欲振雄風。
想娶女敕妻的老人不服氣的一拍還算結實的肚皮。「怎麼,老子還能生兒子,你是嫉妒還是羨慕。」
「我是怕你馬上風,老婆娶了還沒作伴多久,就又沒了。」
「你才馬上風,嘴上沒一句好話,我……」
老人正孩子氣地要跟周泰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來,突然听見向來平靜寧和的院區起了一陣小小的紛亂。
「怎麼了,又是哪位大官來作秀……啊!訪視,看看咱們這群老不死的還能活多久。」
因為養老院對外的風評還算不錯,被評論為五星級的養老中心,因此有不少想打響知名度的政客便會來此走一走,添個一、兩萬買菜金,送個杯子,顯現親和力。
老人們司空見慣了,早就不以為意,政客們來不來,他們都照過自己的日子。
「不是,是一位跨國集團的總裁千金,管著一個慈善基金會,特意到我們養老院來瞧瞧,看有沒有困難的地方需要幫助。」一位三十出頭的女性看護員和氣的說著。
「喔,是慈善基金會呀!誰不曉得捐錢做善事可以減稅,得了名聲又省錢。」會計事務所退休的老陳最精于節稅賬目,有些仇富地說些酸言酸語。
周泰山倒不這麼覺得,至少人家肯去做,有人受惠,這便足夠了,人家有錢是人家的事,肯舍得便是大善。
一群老人小有興趣的討論不知道那位千金長怎樣,又針對慈善基金會褒貶不一,唯有一旁的周泰山但笑不語,一邊喝著老人茶,一邊和棋友下棋,心不在焉的想著幾時才能和女兒通到話。
他很不安,說不上是何原因,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而他毫不知情,眼皮子連跳了好些天。
驀地,他心有所感,忍不住抬頭,正好看進一雙黑亮的眸子,那雙眼楮很亮,很璨爛奪目,像他女兒得意時的閃耀光芒。
太像了,那雙眼楮,若不是長相不同,個頭差了十公分左右,他都要以為是同一個人!
「老……老先生,下棋呀!多動腦可預防老人失智癥,下棋是非常好的休閑活動。」差點月兌口喊出一聲「老爸」的周桃花很是激動,她努力壓抑著略微激昂的情緒。
「老了,打不動籃球,除了下下棋外,還能干什麼。」周泰山的健康情況良好,能走能跑,還能爬山,他偶爾會到菜園除草,把種菜當作強身健體的運動,老了不動,關節容易退化,他還想多活幾年好陪陪他的女兒。
「你不老,還很健康,七十歲的人倒像五十出頭,你若是梳個瀟灑頭再打上領帶,穿上你那件鐵灰色西裝,肯定會迷死不少人。」老爸常說他越老越帥,帥到天下無敵。
他持棋的手忽地一抖,沒握住的棋子往下掉。「你……你怎麼知道我有件鐵灰色西裝?」那是女兒從意大利為他帶回來的手工西裝,祝賀他六十五歲生日,但他一直舍不得穿,怕穿舊了。
周桃花俏皮的一眨眼,和周泰山的棋友交換位置。「猜的。」
「猜的?」她這神態……和他女兒頑皮時一模一樣。
「我聰明唄!能一眼把人看透。」她拿起象棋中的兵,重新覆面,洗棋、排棋。「我陪你下盤棋。」
心有疑慮的周泰山看了看長得跟女兒不一樣,卻覺得是女兒的女子,心中益發的不平靜。「現在的女孩都不玩象棋了。」
「那是她們,我愛玩的很,陪老爸玩。」
她那一聲「老爸」尾音有點上揚,略帶卷音,周泰山一听頓時滿臉驚色,神色有些倉惶。「你……你是……」他不敢問她是不是他的桃花。
沒有父親會認不出疼愛了數十年的女兒,但他怕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意味著他家桃花真的出事了,他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我叫華芊芊,是聯華集團華總裁的女兒,我父親就我一個女兒,我有花不完的錢。」
那曾經是她的志向,要讓存款破億,她從此在家當米蟲,再也不工作。
可如今她什麼也不用做,只因有個會賺錢的父親,銀行存款數字超過十位數,而且還不包括不動產、股票、債券等。
她真的富了,富可敵國。
但她發現她不要這些財富,寧可做回為賺錢而努力的周桃花,那才是她真實的人生,而非假冒的華芊芊。
不是他女兒……周泰山略松了口氣。「那很好呀!我女兒常說要賺很多錢來養我,若她是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听著老爸的不舍,周桃花的鼻頭一酸。「你相信人死後有靈魂嗎?身體腐爛了而魂魄不滅。」
「相信啊。」他呵呵笑著。「不然怎會有人見過鬼呢?有人見過了必然存在,我也想見見鬼長什麼模樣。」
抱喜老爸,你見到了,我就是死而復生的鬼魂。
經過一番對話,周桃花已經知道她老爸還不知道她的死訊,不然不可能還這麼開心,但這件事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而且……她還有好多事要告訴老爸,不把死訊說出來,如何解釋她會以這副模樣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