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靈犀 第2頁

「議政時可以不焚香嗎?」小老虎自知理虧,垂頭喪氣懇求。

「焚香是為了驅趕宮內的蚊蟲穢氣。」也為了他的私心。穆勻瓏道︰「無妨。你事先交代內務府,朕不在,監國的紹王爺最大。」

「臣弟不敢。」穆勻琥這下子又擺出恭敬臉色,慨然地道︰「等皇兄十日後從天首山回來,臣弟必不負所托,將朝政完好交還皇兄。」

「好。」穆勻瓏點頭,垂眼望向青碧的茶水。

明天一早,他就得束裝西行,由大臣和侍衛扈從前往穆氏發源聖地天首山,進行登基後第一次的祭天大典。

五日前行兼作準備,二日祭拜,再花三日趕回京城,的確是十日。

「其實……」穆勻瓏轉著茶碗,不疾不徐地道︰「既已監國十日,再加個十天半月如何?」

「皇兄你?」穆勻琥忽然明白皇兄的意圖,一雙濃眉大眼睜得更大,拔高嗓子問道︰「皇叔、丞相他們知道嗎?」

「朕打過招呼了,他們會盡全力協助你處理朝政。」

「我是最後知道的?」穆勻琥指著自己的紅鼻子問道。

「國事不能停,還請紹王爺費心了。」

穆勻號欲哭無淚。監國何等大事,他竟不知不覺被皇兄陷害了;他還鼻子不通,有病在身啊!

「哈泣!炳泣!」只好用力打兩個噴嚏以示抗議。

穆勻瓏挑起眉毛看他,似乎在問他噴嚏怎麼打個沒完沒了。

「皇兄今日佩的是蓮蕊香袋吧,哪來的麝香味?哈——哈泣!」穆勻號才試著聞了聞,又打了一個大噴嚏。

「香袋早拿掉了,味道也洗掉了,你鼻子不好還聞得到?」

「不是不好,是太靈敏,嗅不得任何香味。」穆勻琥用力呼嚕呼嚕擤鼻子。「還有皇兄帶進來的花粉味兒,臣弟也無福消受。」

「你這雖不是病,情況卻是一年比一年嚴重。」穆勻瓏皺了眉頭。

「這回微服查訪民情,為兄的會幫你尋幾味民間秘方。」

「皇兄早日平安歸來便好,別管臣弟。」穆勻琥本來還在說氣話,一看到兄長關切的神情,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負氣耍賴的吵鬧小童。

趁著祭天回程之便,皇兄難得微服出訪,既能了解民情,又能到處走走散散心,卻還要記掛著為他尋找秘方,皇兄會不會太忙了些?

他心虛地抬起眼;皇兄依然神色沉靜,雙手將茶碗端到了鼻際,閉上眼楮,正在緩緩地、深深地吸聞那芬芳的茉莉茶香。

記憶恍惚拉向童年,御花園里百花盛開,萬紫千紅,小兄弟倆玩累了,哥哥采下一朵花用力聞著,聞完了,興匆匆湊到他鼻子前,他立刻回以一個大噴嚏。

他笑了出來。還記得小皇兄聞著花香,眯著的眼楮就會發亮,嘴角也會綻開歡喜的笑容,聞了又聞,再珍重地將小花壓進了書本里。

多年後,皇兄還是愛聞花香,而且變本加厲,佩香袋、調香粉、點香爐、植香車、編香譜,一日無香不歡,聞上了香味就精神抖擻……可惜呀可惜,他這鼻子有毛病的弟弟竟是沒有福氣與皇兄同享聞香之樂。

「阿弟記得小時候,」穆勻琥用著孩提時的口吻。「哥你倒了半瓶母後的香露水泡澡,全身香了好久,害我不敢找哥玩。哥你還記得嗎?」

「七歲那年的事。」穆勻瓏也笑了。「其實只要一滴就夠了。」

「皇兄這麼愛聞香味,就別忙著為臣弟找秘方了,不如去搜羅你喜歡的奇香,好好玩一玩。」

「宮里庫房多的是奇香,有東海的龍涎香、極北冰原的闢寒香、南洋的千步香,還有我穆家天首山的靈犀香,朕還有什麼香沒見過?」

「皇兄還欠一樣最珍貴的香。」

「嗯?」穆勻瓏仍是抬起眉,以慣有的眼神問話。

「軟、玉、溫、香。」穆勻琥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嗯。」

反應這麼冷淡?穆勻琥指向小桌上的一個紅木盒,有點激動地道︰「里頭有十二件奏折,其中有六件促請皇上盡早封後完成大婚。」

「你都看過了?很好。」穆勻瓏笑道︰「你明天就這麼批。南北運河只講好處,沒提到開鑿所耗費的民力和金錢,退回工部再議;北疆植林一事,務必選擇擋得住風沙的楊樹和棗樹,另外……」

「皇兄什麼時候看過的?」這下子換穆勻琥吃驚了;有的奏折一翻十幾頁,又臭又長,天南扯到地北,提到的官員數十個,他趁著休息之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看完,終于不支倒地,怎麼從京城到獵場短短幾十里路,一路馬車搖搖晃晃的,皇兄就能全數看完?真是太英明了!

「看重點就成了。」穆勻瓏指導道︰「瑣碎的事情交代下去,讓丞相和六部尚書處理。你只要記得,政事以老百姓的福祉為先……」

「有皇後陪伴皇上,為皇上分勞解憂,早生太子,亦是百姓之福。」

「朕有一個親弟,兩位皇叔,七個堂弟,你擔心什麼?」

「這這這……」穆勻琥更激動了,用力拱手道︰「還望皇上保重龍體,為我天穆王朝千秋萬代著想。明君難求,需得從太子幼年教養起。」

「皇帝不急,倒急死你這個皇弟。」穆勻瓏笑嘆一聲,放下茶碗,站起了身子,習慣性地模向腰間。

穆勻琥坐在地毯上,眼睜睜看見皇兄模了個空。

皇兄可不會在朝堂上當著群臣面前就拿起香袋猛嗅一番,他只有在兩種時候才會聞香袋;一是極為放松自在的時刻,另一則是在想著很多很多難以解決的事情之時。

穆勻琥明白,皇兄並非不在意大婚,相反地,是非常非常在意。

在意的原因,就是希望得到天神的祝福吧。

一千年前,穆氏祖先受到其它部族的欺壓,從遙遠的西方輾轉遷徒至天首山;此地冬季大雪紛飛,氣候嚴寒,生活十分艱困,很多人捱不過就死了;當時的首領痛失愛妻,悲痛欲絕,發了狂似地來到祭壇前,拿刀劃下手臂,以淋灕的鮮血獻祭天神,求天神將一切的罪過歸諸自己,他願以自身性命換取穆氏一族的長久平安。冰天雪地中,他長跪三天三夜不起,大天神為其誠心所感動,讓首領之妻死而復生,並祝福穆氏一族,若是夫妻恩愛,從一而終,必得子孫強壯,代代綿延,無窮無盡。

從此,穆氏一族不但適應了高原的生活,子孫亦多生男丁;男孩長大了再娶外族女子,子生孫,孫再生子,開枝散葉,疆土也不斷地擴展。

三百年前入主中原後,太祖制令,皇室子孫一滿十八歲,便需外出游歷兩年,目的就是讓他們增長見聞,並藉此機會尋得合適的成親對象。

穆勻瓏放在腰間的手垂下,視線從地面一大塊白花花的日影移向帳頂,溫暖的陽光照得那兒一片明亮,仿佛天神降臨。

「勻琥你放心,朕一直將這事放在心里。」他抬起頭,眸光堅定,有若向天神預告。「到了天首山祭壇前,朕會祈求天神賜下一位我心所喜愛的女子。」

「父皇和母後一定會保佑皇兄!」穆勻琥也站起身,神情熱烈地道。

三年了,也是時候了。穆勻瓏垂下眼簾,神色轉為沉靜。

東海一帶海盜作亂多年,他十八歲至二十歲那兩年並沒有太多時間在外游歷,頂多出門幾日便回京襄助父皇治國,並往赴東海平靖戰事;直到滿了二十歲,母後見他仍無合意對象,開始著急,準備為太子選妃。

這下子可轟動了,上王公侯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大家忙著幫女兒畫像,盼望太子看上自己的女兒,好能嫁入皇家,得到尊榮的專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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