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靈犀 第3頁

天有不測風雲,皇後突然急病三日而逝,皇帝難忍哀傷,七日後也因心疾崩卒,皇後皇帝先後過世,舉國震驚哀慟。

穆勻瓏愴惶接下帝位,婚事被拋到了天邊;他立下守喪三年的誓言,戮力國事,務求百姓安居樂業,以不負父皇母後在天之靈。

「皇兄這回出門,說不定有機會找到對象喔。」穆勻琥明白自己不小心勾起了兄長的心事,故意興高采烈地道。

「才十天半月的,不可能。」穆勻瓏露出微笑。

「怎麼不可能?」穆勻琥大搖其頭,雙手夸張地比劃著。「別說皇兄的身分,光這身材,光這長相,一出門就吸引姑娘們的目光了。」

就是說嘛,瞧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管往哪邊一站,端的是英武逼人,萬眾矚目;一對濃黑的劍眉正好刻劃出皇兄剛毅的個性,而那雙眼楮總是綻放出自信的光芒,教所有的臣民景仰崇敬;再看看輪廓分明的黝黑臉孔,既是高原馳騁的豪氣男兒,也像是低吟詩句的斯文儒士……

「看完了嗎?」穆勻瓏挑了眉。

「呵,請恕臣弟失禮。」穆勻琥忙打個揖,拿巾子往鼻子亂抹一通;這樣流口水,不,流鼻水看著皇帝哥哥真是不敬啊。

「常安,打一盆熱水進來。」穆勻瓏喚著帳外的侍從。

弟弟為他費心了。

他是有選擇皇後的自由,可弱水三千,他要如何尋覓心之所望的那一瓢呢?短短的十天半月,實在難以得償所願。

餅去不是沒有選後大婚的前例,當初母後也是打算以選太子妃的方式為他娶親;也許經過特別的揀選,更能找到適合母儀天下的皇後吧。

「婚事等朕回來再說。」穆勻瓏不再記掛此事,掀帳而出,再回頭道︰「你打理一下,陪朕一同去看那只大老虎抬上車了沒。」

「是。」穆勻琥接過常安給的熱巾于,搗住鼻子,趕忙跟上。

大風飛揚,天光雲影快速移動,越過了草原,越過了地上忙碌的人們,越過了逃過一劫、正在喝水的水麝,翻山越嶺,越過一重又一重的巍峨高山,將皇帝的心願率先傳達到了最遙遠的天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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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檀鎮,依山傍水,丘陵起伏,綠林蓊郁,清澈的溪水婉蜒而過,岸邊垂柳處處,有婦人洗衣,老牛喝水,兒童嬉戲。

一溜竹籬迤邐展開,上頭攀爬著巴掌大的毛絨絨綠葉,一朵朵女敕黃小花害羞地躲在枝葉之間,也有花開結實的,吐出飽滿肥胖的絲瓜。

「這日頭正好。」

大屋前,圓臉圓肚的年輕人抬起頭,十分滿意今天的好天氣。

他從竹簍里抱起一大把線香,乎整鋪放在竹架上,思量著等晚上收回避開露水,照這樣曬上三天就成了。

「請問這里是阿甘香鋪嗎?」

陌生的聲音傳來,他轉身看去,竹籬邊站著三個大男人,各自牽了黑馬、栗馬、棕馬,人高,馬大,頓時讓屋前小徑顯得擁擠不堪。

為首的正是微服私行的穆勻瓏。他穿著玉色衣袍,腰系天青絲絛,一身淨爽,有如一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貼身侍衛孟敬和潘武緊跟在後。

「阿甘香鋪?」郁相甘搔了一下頭。他沒有招牌,熟識的鄉親要買香,直接進門就是了,從來沒有外地人會跑來這鄉下地方買他的香。

「立雪寺的供香是你這兒做的?」穆勻瓏又問。

「大和尚介紹你來的?我就是阿甘啦。」郁相甘圓眼發亮,雙手張開,比向鋪了一大院子的線香,得意洋洋地道︰「我家的香可特別了,祖傳五代,特制秘方,要什麼香味就有什麼香味。這邊曬著的線香還不能賣,屋里頭有一些線香和環香,進來瞧瞧吧。」

「上頭有濕氣。」穆勻瓏走到排列整齊的竹架前,拿起一支線香仔量端詳。「才剛裹上香粉,大概要曬個三天才會干。」

「大爺您內行!」郁相甘眼楮更亮了。

「這香味和立雪寺不同。」穆勻瓏拿香湊近鼻子,反復吸聞,黑眸也閃出光芒。「里頭有沉香、藿香、丁香……不,是丁香皮吧?」

「哇嘿!」郁相甘好吃驚,一般人很難聞出些微香味的差異的。

穆勻瓏放下線香,抱拳為禮。「不知能否請教阿甘兄立雪寺的用香原料,那味道清奇極了,兄弟好奇得緊。」

「啥?」郁相甘圓圓的笑臉立刻拉長成馬臉,抄起門邊的大竹帚就掃向貴客的袍擺。「你來打听我獨家的制香秘方呀?門兒都沒有!」

「喂!你干什麼?」孟敬立即上前阻止。

穆勻瓏不慌不忙,後退到竹籬外。

今天清早路過立雪寺,聞到了佛前供香的特殊氣味,便一路尋了過來;沿途從參天松林的高山,下到綠樹蒼蒼的丘陵,看不盡的美景——野花,林木,稻禾,清溪,甚至這條泥上小徑,都有著各自獨特的氣味;那是以石頭砌成的宮牆所沒有的,他嗅了又嗅,心滿意足。

游歷十日,也該啟程返京了。既然人家不可能透露獨門秘方,他總可以買下一束香當作紀念吧。

「我們爺跟你買半斤香,要多少錢?」孟敬了解主子的心思。

「不賣不賣!」郁相甘大動作,又將孟敬「掃」了出去。

「這麼凶?你屋里頭不是有香嗎?」

「有香也不賣!」郁相甘氣勢洶洶,仍是用力掃出。

「阿甘兄,你掃起灰塵,小心壞了曬香的品質。」穆勻瓏微笑道。

「嚇!」郁相甘陡地撐住掃帚,瞪視道︰「你還真懂香!」

「喂,麻煩前頭讓讓呀。」一個軟膩嬌嗓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有車來了。」潘武提醒主子,順便將三匹大馬拉下小徑。

小徑那頭走來一輛慢吞吞的騾車,老舊輪子發出咕嚕咕嚕聲響,好像隨時會滾了出去;一個扎著雙辮的姑娘走在騾子旁邊,雙手輕挽韁繩,不時轉頭拍拍騾子的背部,陽光灑落在她的笑臉上,騾子的腳步也輕快了。

比雨過後的四月天,空氣中帶著微微溫熱的暑氣,輕風飄送,帶來某種說不出的柔和香味,若有似無,卻似霧般地無聲無息襲來。

穆勻瓏詫異地再次吸聞。不,這里沒有多余的氣味,那只是一種感覺,像這山間小鎮的景色,柔軟,恬淡,靜謐,自在,直想讓人在這兒安住終老——這是那位姑娘帶來的嗎?

他直直望向了來到近前的姑娘,呼息在瞬間屏住。

那雙眼楮清澈明亮,里頭映出一片朗朗藍天,有如他待在天首山峰頂那兩天,放眼所見,盡是清朗得不見一絲白雲的天空;那種清亮的藍,純淨,和諧,美麗,倒映在海子里,水天一色,形成高原上最珍貴,卻也是最難以拾取的藍寶石。

斑原的海子化作姑娘的水瞳,盈盈帶笑;那抹亮麗的笑意從眼角到眉梢,在她清秀容顏上綻放開來;嫣紅的唇瓣微微勾起,仿佛一開口就會逸出悅耳的笑聲。

穆勻瓏無法挪開目光。在他灼灼的注視之下,姑娘柔白的臉蛋緩緩地浮起兩朵醉人的紅暈。

「怎地這樣看人呀。」郁相思輕啐一聲,慌張地轉過頭,不敢再看來人,繼續拉車進門。「哥,冬筍伯削好竹枝,我載回來了。」

原來是阿甘的妹妹。穆勻瓏突然松了一大口氣,原以為她是阿甘的妻子;就在剛剛打了照面的一剎那,他既感驚艷,卻又有著重重的失落,如今姑娘嬌軟的一聲哥,簡直將他從萬丈深淵一下子拉上了天際。

「你們還不走?」郁相甘揮舞掃帚,硬生生打斷他的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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