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刀劍兵器的光芒,在幫主子拭兵器時,她總被那光芒擾得心悸,深怕一個不小心,又要傷了自己。
「楚伏雁!受死吧!」
騰騰殺氣挾著凜風而來,在那道銳芒朝著楚伏雁的背斜砍的瞬間,蝶雙心一凜,憑著不知由哪兒生出的力氣,一把推開他,替他承受那致命的一劍。
撕裂的劇痛襲來,她發出一聲痛吟,難以承受地倒在楚伏雁懷里。
「蝶雙……」
楚伏雁顫著嗓喚她,眼看著鮮血由被劃破的狐裘內緩緩沁出,染成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艷紅,雪地上,是她被利刃削下的發。
凜冷的空氣迅速充滿了血腥味,間接挑起楚伏雁隱藏在嚴峻面容下的戰意。
就算出任務,他也極少動手殺人。
但這一刻,不管襲擊他的人是誰,傷了他的蝶雙,他會讓對方付出代價!
思緒剛定,他單手挾抱蝶雙,抽出腰間軟劍,疾步欺近。
男子似乎沒料到他身手如此迅速,只听得「唰唰」幾聲,一撮黑發已被削落。
男子目光一凜,不敢輕敵地與他對招。
「你究竟是何人?與楚某有何過節,要不如此重手?」
持有「狙殺令」的殺手大多逮捕歸案,他不懂自己為何會無緣無故惹上殺機。
男子冷冷一笑,目露嗜血殘光。「我是為我弟兄報仇,先殺你,再往上一一狙殺!」
為了狙殺密衛部中握有重權之人,他留在京中嚴密計劃、暗中觀察,終于覷得這時機。
楚伏雁明白了。早知緝捕回京的殺手中尚有幾人流竄,卻沒料到是藏在京中等候時機……
蝶雙的傷不輕,絕不能耽擱。
可惜,他焦急歸焦急,對方武功不俗,眨眼間兩人已過百招有余,卻不分軒輊。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際,耳里隱約捕捉到不遠處有對男女交談,男人的聲嗓听來有幾分耳熟……
這想法才掠過,便有一男一女轉出街角,那身影讓他一喜。
「剛毅!」
他高呼,一個原本黏在嬌妻身邊的壯碩男子陡然望向他。
兩道身影在雪中纏斗,他一眼認出其中一人便是楚伏雁,而他肩上似乎負了個人,雪地上,留羞血跡。
驚見這情況,穆剛毅喊道︰「楚爺,我來幫忙!」
楚伏雁分神望向他,如釋重負地喊道︰「剛毅,他是那幫殺手余孽,這里交給你!」
殺手與他過了百招,體力漸漸不支,若不是蝶雙的傷太重,他不敢再拖延,定能解決他。
不過穆剛毅是密衛部最勇猛的部員,武藝不俗,要將殺手擒制絕不是難事。
穆剛毅愣了愣,沒想到不與惡徒糾纏的右副統領竟把人丟給他應付?
他是準備幫忙,但不想孤身奮戰啊!
他還想纏著準備上山采藥的妻子,一起散步一段路,再回部里報到啊!
萬般不願下,他惱火地瞅著不知由哪兒殺出的殺手。
他生性「溫和」,最討厭有人打擾他「纏黏愛妻」的興致,目光炯炯地抄起一旁被棄置的扁擔,大發肝火地與對方打起來。
退到大槐樹邊,楚伏雁立即放下蝶雙,顫聲問︰「蝶雙,你還好嗎?能說話嗎?」
他知道她傷得不輕,但他要確定她的意識還清醒才行。
「唔……」奄奄一息的蝶雙發出氣若游絲的申吟。
由懷中取出隨身的止痛丹藥,勉強塞進她口中,楚伏雁柔聲安撫。「沒事了,不用怕……忍著點,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天候冷,她懸在長睫上的淚水凝成霜,一張臉比雪還白,教他瞧得心顫不已。
「大少爺……」
「嗯?」他勉強穩住心神,擠出聲音回應她。
「幸好傷的不是你……」她飄忽地揚了揚唇,心一安,意識思緒便陷入黑暗之中,暈了過去。
楚伏雁心一緊,內心深受震動,說不出話。
這姑娘怎麼會傻到如此程度?
倘若對方那一劍再多出一分力,很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啊!
「姑娘傷得好重,不能耽擱,要把她送進我家醫館嗎?」
楚伏雁抬起泛著淚意的眼,這才發現她的存在。「你是……」
「我是剛毅的娘子。」她俏皮地指了指還在與惡徒纏斗的男子。
經她這一提,楚伏雁才想起,上次聚宴時見過她一回,但因彼此不熟識,並未深入交談。
這當下也沒辦法喚大夫,既是自己人,他也不再顧忌,點頭應允。「那就有勞夫人了。」
*****
「不好了!大少爺……大少爺遇襲了!」
正在用早膳的楚家二老一听兒子遇襲,驚得打翻了碗。
彼不得粥灑菜翻,楚夫人急問︰「遇襲?那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
「大少爺沒事,但、但……」被派來通知的奴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說了一半,便急喘著氣。
兩老一顆心提到喉頭,生怕他口中吐出什麼令人無法承受的消息。
「到底怎麼了,快說啊!」
「當時蝶雙姐和大少爺在一起,她替大少爺擋了劍,整個人被斜劈了一半……怕會有性命之憂啊!」
霎時,廳內陷入一片凝重。
楚夫人震撼不已地怔在原地。
她怎麼也沒想到,蝶雙……蝶雙會用血肉之軀為兒子擋刀。
勉強拉回思緒,她顫聲問︰「蝶、蝶雙……她人在哪里?」
「城西的小醫館。大少爺請醫館奴僕捎了口信,說他會留在小醫館陪蝶雙姐。」
「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會到小醫館呢?」楚老爺皺眉碎念。
耐不住沉窒的靜默,楚夫人心急如焚。「老爺,有沒有辦法攀攀關系,找個有名的大夫替蝶雙診治?」
她原本並非尖銳苛刻的人,會逼蝶雙打胎是被過往的陰霾所影響,也是為楚府將來打算。
這會兒听聞蝶雙為兒子擋劫,她震懾不已也感動不已,如今只盼夫君能利用生意帶來的人脈,攀關系找名醫醫治。
「咱們先去看看那丫頭的狀況,再作決定。」
見夫婿有了動作,楚夫人強定心神,點點頭,準備跟著丈夫一同探望情況。
*****
半個月後。
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味與氣味獨特的濃濃異香。
屋子里,除了榻上的病人,榻邊還有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守在一旁。
穆夫人進屋為擱在窗邊的藥盅添了藥粉,待空氣里的藥香又濃了些,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藥氣隨著熱氣升起、柔柔地在空氣中飄散,一聲細微的低泣跟著響起。
「嗚……別逼我……我不喝……」
敏銳地捕捉到微乎其微的啜泣,楚伏雁猛地驚醒,望著榻上的女子慌聲問︰「蝶雙,你覺得怎麼樣?很痛嗎?」
蝶雙被帶回小醫館時,除了輕促的呼息外,已失去了意識,看起來就像失去生命的布女圭女圭。
但在擁有奇珍藥草的穆夫人及擅長處理刀劍傷口的孫允聯手醫治下,她總算是保住了條小命。
因為傷在背,她沒辦法躺,只能俯臥在堆起的軟被上。
接連數日,她高燒不斷,讓他憂心得無法離開,硬是黏在她身邊,替她打理一切。
楚伏雁听到她的聲音,以為她醒了,卻發現她沒回答,只是逕自哽咽。
「嗚……我要孩子……讓我留下孩子……」
她不斷地呢哺,淚似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染濕枕在頰下的軟枕。
「對不住……是娘、娘沒辦法保護……對不住……」
听著她斷斷續續的囈語,楚伏雁的心狠狠一震,接著揪緊。
她似乎作了可怕的夢……與孩子有關的夢。
還來不及出聲安慰,他又被她下一句話震得無法反應。
「夫人……蝶雙不要名分……不要對蝶雙這麼殘忍……蝶雙要孩子……」
楚伏雁心頭倏地竄出一個想法—一難道,打胎是娘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