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在滿天星斗及一輪皓月的夜幕下,一幢遠離冠雲樓、文雲樓跟晨雲樓一長段距離的矮屋舍里,一臉苦澀的林哲任看著坐在床上,背對著自己的父親林鵬程,心中也感到痛苦。
他雖然沒看到父親此刻的神情,但他相信絕對是落寞、不甘的。
他父親四十六歲,正值壯年,但外貌卻如五六十歲的老翁,一只腿跛了,健康情況也不佳,而這全是二十年來心情抑郁所造成的。
案親為龍天門效忠了三十年,而龍天門回報他的,卻是將當時被派去建造通外密道的爺爺、女乃女乃及母親殺死,目的只為了封口。
案親得知消息,揮刀怒殺當年的雷皇帝雷威,奈何武功不及人,被他廢了一條腿,再廢了所有的武功,留在山莊里負責園藝的照顧。
表面上父親接受了這樣倍受屈辱的生活,但夜深人靜時,他便帶著當時只有六歲的自己暗中練武。
所以,在雷俞飛被雷威操練習武時,他的日子也不好受,父親將報復的重擔全交給他,還要他去接近雷玉潔。
由于雷俞飛只是個與雷家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父親很清楚老夫人對雷威有意將龍天門跟冠雲山莊的一切傳給雷俞飛感到不悅。
所以他早想過,曾曼儀為保護雷家的一切權勢財產,一定會將雷玉潔嫁給雷俞飛,如此一來,至少兩人生下來的孩子還有雷家的血統。
因此,他要他先下手為強,讓雷玉潔對他產生感情,繼而去反抗她跟雷俞飛的婚禮,接著若順利,雷玉潔跟他成了夫妻,依曾曼儀的個性,她一定會要雷威將他扶正,由他接掌龍天們跟冠雲山莊的一切,屆時,還怕沒有報仇的勢力或機會嗎?
但人算不如天算,雷威死了,雷玉潔也不是一個驕傲的千金小姐,反而是個怯懦的小泵娘,雖然她跟他真的發展出感情,但她也沒有那個膽子去跟老夫人說她想嫁的男人是誰。
所以一切都白費了,明晚十多對新人就要拜堂,他也是新郎倌之一,娶的卻不是他們父子倆算計了一二十年要娶進門的雷玉潔。
一切都已惘然。
而這個晚上,除了這對失意的父子外,晨雲樓也是低氣壓籠罩。
君嬉夏雖然興致勃勃的提供了一個好方法,但雷玉潔、顧心華擔心後果,根本沒膽子點頭。
「拜托,你們再這麼拖拖拉拉的,我真的幫不了你們的忙了。」君嬉夏看著兩個面面相覷的主僕,忍不住提醒她們時間不多了。
「可是……」
「還可是?」她瞪了猶豫不決的雷玉潔一眼,「難道你真的要看心華跟林哲任拜堂成親?當然,如果你不傷心難過,那我也沒什麼關系。」
「我……我當然會傷心難過。」這麼一說,她的眼淚又潸然而下。
「那就照我的話去做,放心,一旦生米煮成熟飯,祖女乃女乃就算逮到你們也沒法子了。」
她朝主僕倆點點頭,信心十足,所以主僕倆再互看一眼,終于都點點頭。
君嬉夏看看外面已是一片靜默,萬籟俱寂,莊里的人應該部睡了吧,她向不放心的主僕眨眨眼,便躡手躡腳的出了晨雲樓,往那一片僕佣們所住的矮舍走過去,數了數間數,來到林哲任的屋前,輕輕的敲敲門,一會兒,一臉愁容的林哲任出來開門,一見是她,濃眉一蹙。
「噓,我是替玉潔來傳話的,我可不可以進去一下?」
一听是雷玉潔,他點點頭,讓她進門,看她順手將門關上後,小心翼翼的四處打量,「你爹睡了嗎?還有別人在屋子里嗎?」
他不解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看出他眸中的困惑,她壓低了嗓音道︰「我要說的話除了天知、地知、我知、你知外,是不能讓其他人听到的。」
他爹是還沒睡,但他不認為有什麼事是他爹不能.知道的,因此,隱瞞了父親未入睡的事,他點點頭,看著她道︰「我爹睡了,家里只有我跟我爹,你可以放心的說了。」
于是她將她的計劃跟他說了,臨走前,還叮嚀他絕對不可以跟他的父親說,不然,事情就有變數了。
不過,她一離開,一臉蒼老的林鵬程就從房里一跛一跛的走了出來,臉上不見愁雲而是難以形容的喜悅之情。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爺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它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相對于父親的狂喜,林哲任斯文的臉上卻沒有太大的喜悅,他對雷玉潔是付出了真感情,而非單單為了父親的仇恨而已,而事情出乎意料的發展,他真的不知道該喜該悲?
「哲任,你照著君嬉夏的計劃做,但絕不能逃太遠,老太夫人一定會派人去將你們抓回來的,你得讓她找得著你們,我們的計劃才得以進行,知道嗎!」
看著父親滿足的笑臉,林哲任無法拒絕,只能點點頭,畢竟,自他有記憶以來,他第一次看到父親的笑臉……
*
翌日,冠雲山莊里喜氣洋洋,雖然只是僕佣們的團體婚禮,但大家在山莊里共同生活這麼久,每一個人都算是彼此的「陳年」好友、老鄰居,所以好友、老鄰居家有喜事,大家一早就進進出出的,到各家幫忙招待恭賀,走走逛逛,而今天山莊里的任何活兒都暫停了,只有辦婚事的人家殺雞煮鴨的準備一桌桌好菜宴容。
而在下午近傍晚時分,彩霞滿天,雷俞飛、曾曼儀、雷玉潔與連德軒、韋元達夫婦等人,在冠雲樓的正廳為眾新人證婚,儀式簡單隆重,之後各對新人就回自己的屋子去,讓新娘子拜見公婆,接著宴客、送入洞房,完成了終身大事。
雷俞飛、曾曼儀等人,並沒有參與後續的流程,認真說來,他們都是主子,這種日子就不需要主子們在那里破壞氣氛,讓眾人不自在。
何況,每個人在莊里都有各自負責的事務,待新婚夜過後,就得恢復正常上工了。
此時已是星羅如棋,皓月當空,但今天這麼熱鬧的日子卻一直不見君嬉夏,她到哪里去了!
晨雲樓里,雷玉潔心急如焚,她今兒個一整天沒見到君嬉夏,以為她在為晚上她跟林哲任私奔的事作準備,而沒有出現在眾僕佣的婚禮上,但再過不久,就是她跟林哲任約定見面的時間了,嬉夏卻還不見人影?
不會是東窗事發,被人發現了吧?雷玉潔急得又哭出來了。
而在冠雲樓里,雷俞飛對君嬉夏整天都沒看到人也感到疑惑,他問了幾個僕佣,大家都說沒看見她。
他剛剛也到晨雲樓去了一趟,雷玉潔眼眶泛紅的說沒看到她,那她一個人會去哪里?
懊不會出事了?
雷俞飛無暇去想自己怎麼會對那個笑美人如此擔心,他焦慮的施展輕功在夜幕下四處奔走,還得在撞見那些下屬或家丁們時,逼自己緩下步伐,一臉淡漠的和他們點點頭,直持他們走遠後,他才加快腳步四處尋找,但找了一兩個時辰,幾乎將整座山莊踏遍了,居然還是找不到她!
沒理由人會不見,更沒理由,他這個當家的會在自己的山莊里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你那個祖女乃女乃不知道在算計我什麼,這兩天看到我,眼神高深莫測,挺恐怖的!」
這一句話突地劈進腦海里,雷俞飛感到心神不寧,他惟一沒去的地方就是文雲樓,難不成她就在祖女乃女乃那里!
不再遲疑,他飛身掠向文雲樓。
*
太扯了、太扯了!別人成親干她什麼事?別人沒娘子又干她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