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能如此了。」沈宗承點點頭,再次對著左敦揚道,「只是不知妙軒庵是否願意長期收留靈兒,她可能會為平靜的尼姑庵帶來不少風浪。」
「妙軒師太年過半百,是個智慧悲憫的性情中人,一旦得知你們遭逢的困難,我想她不會拒絕的,再者,她武功高強,就算張竹勛前往挑釁,他也討不了便宜。」
聞言,沈宗承懸掛在半空中的一顆心倒是定了下來,「那就好,另外這兒離妙軒庵不遠,而靈兒又是活潑好動之人,我想她可能會常常過來叼擾,因此,還是請你多多照顧。」
或許他身上的凜然正氣,也或許是他言談舉止間的沉靜文雅,沈宗承很放心讓女兒和他處在一起。
「不用了,爹,我才不會來找他呢!」沈靈兒倔強的以眼角余光掃他一眼。
左敦揚直笑不言,他倒挺相信她還會來找他的。
沈宗承夫婦也不相信女兒的話,因此還是誠摯的向左敦揚點點頭後,才帶著一臉臭臭的女兒前往妙軒庵。
第四章
沈宗承離去不久,左敦揚才突然意識到面又充滿妒火的目光追隨著自己。
他喟嘆一聲,「如果你動不動便要前來暗查我的一舉一動,那只會逼我離開此處而已。」
「你舍不得的,尤其沈靈兒要長期留在這兒,你怎麼舍得走!」這一聲冷若冰霜又含著難掩嫉妒的女聲從濃密的森林傳了出來。
左敦揚搖搖頭,「隨你怎麼想,不過,我不想奉陪。」
「左敦揚!」神色冷青的子芸從林中掠出,適時的站在門口,阻止了他關門的舉動。
他的目光快速的掃了她身上的道袍一記,「請你記得你現在的身份。」
她哽咽一聲,伸手拉下頭上的灰色軟帽,露出光禿的頭頂,紅著眼道︰「我也有同她一樣三千絲的如雲秀發,可是——」她咽下梗在喉間的硬塊,「我將它剪了,剪了……」
「子芸,請你離開。」
「為什麼?」她淚如雨下,用力的槌著自己的胸口,「你好慘忍,當你伸出手輕撫她的頭發,當你溫柔的將她的長發撥至耳後,你知道我的感受如何?我心如刀割,生不如死,恨不得接回七年前剪去的三千煩惱絲。」
「夠了!」他神色漸冷,「別逼我對你說出不好的話。」
「還有什麼不好的話?除了你不愛我以外?」她冷嗤一聲。
「我也謝絕了和靈兒的親事,但我卻不見她如你這般胡鬧。」
「是啊,她只是像當年的我,笨笨的傻傻的要去當尼姑。」她神色淒然。
他搖搖頭,「她不會當尼姑的,就算她要當,妙軒師太也不會收她。」
「為什麼?」
「你很清楚為什麼。」他直視著她。
「不,我不明白!」她拒絕听心里的聲音。
他喟嘆一聲,「她是個單純之人,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要她潛心修道、要她了斷紅塵恐怕比登天還難。」
「那又如何?只要她願意,我就替她削發。」她怒氣沖沖的道。
「那就看她願不願意了。」
「你——」
「你也看到他們一行人朝道庵去了,你是代主持,還是回庵去吧。」他冷冷的轉身走進小屋。
「我不會收留她的!」
他停下步伐,回頭看她,「那也是你的決定,不過,如此一來,我會先收留她,直到十五天後妙軒師太出關,我再親自帶她去找妙軒師太。」
「你——」子芸咬牙切齒的瞠視著他,「你在威脅我?」
「‘威脅’兩字是重了些,我只是將話說白了。」
她一臉怨懟,他明白她听完他這一席話,絕對會收留沈靈兒的,因為她不會讓她和他兩人單獨相處……
「你請回吧!」他凝睇著她,一臉的面無表情。
她幽然冷笑,「好,我會收,反正好戲要開鑼了,十五天後,傅炎紅又要來廟庵小住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擺平這對你傾心的兩名世俗佳人!」
左敦揚半眯起眼眸,神情並無太大的波動。
她再次冷笑一聲,才甩袖離去。
半晌,他才長嘆一聲,「傅炎紅嗎?」
暗炎紅一向溫柔婉約,從三年前她爹傅正,也是他爹生前的同儕友人要她經過妙軒庵順道拜訪他的那日起,兩人也有一段不淺的緣份,三年來,每兩個月,她必前來探訪,閑話家常……
唉,子芸因沈靈兒的出現而日日糾纏,但不知傅炎紅在看到他的山中歲月多了一名嬌憨可人的沈靈兒後,又將如何看待?
***
子芸回到尼姑庵後,沒有二話的便答應收留沈靈兒,沈宗承夫婦對此雖感欣喜,但看她一臉冷霜,不得不擔心起女兒待在這里的歲月。
只是這心緒再一轉,出家人慈悲為懷,她該是個外冷內熱的慈悲者才是,因此——兩老還是感謝再三後才帶著家丁回返家門。而沈靈兒心無城府,但看到子芸師姐的臉又是處于「陰雨」狀況,這一次倒是很懂得看臉色,必恭必敬的問道︰「子芸師姐,我要做什麼嗎?」子芸冷睨她一眼,「你的工作就是待在庵里,哪里也不許去。」
「什麼?!」沈靈兒呆若木雞的瞪著她。
子芸再怒視她一眼,「一步也不準踏出尼姑庵,知道嗎?」
「呃——是。」她連忙點頭,但理由呢?在場的其他尼姑對子芸的話也是一頭霧水,因為除非閉關修行,庵里的每個尼姑一天至少都得外出三次,撿柴、洗衣、挑水,雖然沈靈兒目前還不是尼姑,但她也直言要來這兒出家當尼姑,就算是帶發修行也不該有差別待遇,不是嗎!
一旁的子空和子明頭垂得低低的,眾尼不清楚,當事人沈靈兒臉上也寫著不解,但她們兩人可是一清二楚。
子芸師姐要沈靈兒禁足根本是居心叵測,她無非是要阻止沈靈兒和平揚居士見面。
這兒是尼姑庵,男人止步,就算平揚居士是妙軒師太的好友,但他們兩人茶敘通常也是到平揚居士的竹林小屋去。
只是……她們的眼神同時溜向一臉天真又帶著困惑的沈靈兒身上,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千金小姐會乖乖的管好自己的腳嗎?
懷疑,她們真的很懷疑。
***
杭州張府,這兩天顯得陰氣森森的,尤其張竹勛的房間還不時傳出一股惡臭味。
張家二老也是心事重重,郁悶極了。
尤其兒子的容貌曝光後,他們二老只要一上街便遭來鄉親父老的圍觀斥責,活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人人說他們惡劣、沒品、不厚道,要一個嬌滴滴的美姑娘嫁給他那個其貌不揚又陰狠惡斗的兒子,搞得他們連上街都怕了。
唉,說來說去還不是兒子差勁,人長得不怎麼樣就算了,脾氣又暴躁,這回來杭州才短短幾日,每上街一趟就傷了不少人,練那個什麼陰邪毒功,損人不利己的,光幫他付傷者的醫療費、和解費,就不知去了多少銀兩,但能怎麼辦?總不能讓人家給告到官府去。
再說到沈宗承這兩日頻送邀請函要他們二老過府一敘,但他們二老哪敢出門啊?
不是被鄉親辱罵,就得面對多年好友解除婚約的要求,他們也是有口難言啊!
兒子可直言了,他們要是敢跟沈宗承解除婚約,他馬上送他們二老上西天!
有子如此,人生一大悲啊!
「老爺、夫人,沈老爺來訪。」老管家強忍著搗住鼻子的沖動,哈腰通報。
「呃——說我們不在,不在。」張春嚇得連忙搖頭。
「是!」老管家憋住氣,快步的離開這充滿惡臭味的客廳。
二老互視一眼,頻搖頭,兒子練那邪功,托人買了什麼山間草藥、怪蟲蜈蚣等各式令人毛骨悚然、奇形怪狀的東西混合成一缸臭氣沖天的黑水在房間里練功,近兩日來,這味道是愈來愈濃,怪味也愈傳愈遠,再過不了多久,這間屋子別說住不下去,恐怕還會引來鄰居的抗議,這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