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老爸這手藝,吃不死人就不錯了,還想強求吃到好吃的?作夢比較快!
罷了罷了,每周一次品嘗老爸的恐怖料理時間,就當是孝順,哄哄老人家開心。
大伙兒拿起筷子開動,蕭牧野跟蕭牧軍都聰明地避過那盤紅燒炖肉,只敷衍地嘗了一、兩口,他們以為自己這表現夠資格稱上孝順了,豈料桌上竟有某個人一口接一口,將那盤紅燒炖肉掃光光。
「大、大、大哥,你沒事吧?」蕭牧軍驚恐地望著長兄就著一盤肉秋風掃落葉的景象。
「沒事。」蕭牧理冷聲應,筷子用力一戳,毫不留情地挾起最後一塊肉送進嘴里,狠狠地咀嚼,像上古野人撕咬著血淋淋的獵物。
室內的空氣倏忽凍結,再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蕭家人都知道,蕭大性格最是從容淡定,絕不輕易動怒,但只要一怒起來,那可是雷電交加、天崩地裂。
大嫂……不好過了!
于澄美以為自己會過得很好。
畢竟,她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里住了,睡回那張架著公主帳的名牌大床,光是她個人臥房的空間,差不多就是蕭牧理那房子半個大。
母親對她總算肯搬回家住斑興得合不攏嘴,整天吩咐廚娘弄東西給她吃,還心疼地憐她瘦了,硬是要她喝下大量補品。
而向來忙碌的父親也對她毅然決定和蕭牧理分居的作為感到相當滿意,撥冗召見她,在書房里跟她談了將近半個小時,勉勵她在鄭元祈競選辦公室好好表現,展現將來成為政治家賢內助的能力。
最高興的莫過于鄭元祈了,雖然她還未能與蕭牧理正式離婚,但他已經將她當成未婚妻看了,某個花好月圓的夜晚更趁著酒意,私下對她許諾,等選上立委後一定馬上跟她結婚。
這相當于求婚了。
于澄美承認,自己曾多次幻想過這一幕,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會嫁給鄭元祈,也想過到時他會用什麼浪漫的手法求婚,她以為當那天來臨時,自己必會又甜蜜又感動,說不定還會喜極而泣。
結果,她很平靜,就像在听著一個醉漢的醉言醉語,她只是笑笑地對元祈哥說他喝醉了,喚來周敦才開車送他回家休息。
是因為自己現在名義上仍是某人的妻子,所以才對元祈哥的求婚毫無感動嗎?還是因為那個醉後求婚不如她想像中浪漫,她覺得有點失望?
事後,于澄美想了又想,在腦海里剖析自己的心態,卻怎麼也尋不到一個明晰的答案。
她愈來愈不懂自己了。
自從那場車禍醒來,她失去了部分記憶,便赫然發現這四年來她過著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原本她認識的自己,跟蕭牧理與蕭家人口中的自己,幾乎像是兩個人。
究竟那個造成她轉變的分水嶺發生在什麼時候?之前她渾渾噩噩地不在意,甚至有點逃避現實的心緒,但如今,當她與蕭牧理分居後,她反而很想厘清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唯有認識全部的自己,她才有理由決定自己的未來,才有把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不是出于一時意氣。那個男人也才沒借口用那種輕蔑的語氣罵自己笨蛋,還那麼踐兮兮地預言她肯定會後悔……
想起蕭牧理,她名義上的丈夫,于澄美沉靜如水的神情倏然變得陰郁。
那天,她和他在競選辦公室不歡而散後,當晚她便回他家收拾行李,立刻搬出去。
他沒有阻止她離開,只是不時出言譏剌,罵她自以為聰明伶俐,卻被自己的任性蒙蔽了理智。
「你會後悔的,于澄美。鄭元祈能對你說一個謊,就能對你說第二個、第三個!你也不想想,四年前你到底為什麼會離家出走?你以為閉著眼楮蒙著耳朵不看不听,丑陋的現實就不會找上你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氣得嗓音變調。「你這意思是我離家出走的原因跟元祈哥有關?」
「我不敢說全是他的緣故,但肯定月兌不了關系。」
「你又知道了!你以為你是律師就可以這樣隨意誣蔑人嗎?」
「怎麼?」他語氣更嘲諷。「瞧你氣急敗壞的,你害怕我說的是事實?」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當然得管,你是我老婆,雖然我沒想到你在失去記憶後會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你……」她咬牙切齒。那一刻,她真的恨他,他說她笨,說她不可理喻,他那說話的口吻分明是瞧不起她。
既然瞧不起她,又何必非要纏著她不放?
她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抑翻騰的情緒。
「你不喜歡現在的我,對吧?」
「什麼?」他愣了愣,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問。
「現在的我,在你眼里根本不像當初跟你結婚的那個女人對吧?我不會穿著紅衣服在草地上跳舞,不會跟你到路邊攤喝啤酒吃小菜,不會為了討你爸歡心,假裝他做的飯很好吃連吃兩碗……我嫌你住的房子小,連跟家里人吃頓晚餐都要盛裝出席,我欣賞有野心的男人,覺得你幫那些窮人義務辯護是浪費才華,我又自私又虛榮,你其實不喜歡這樣的我對吧?蕭牧理你說實話,如果你當初遇到的是現在這個我,你還會愛上我嗎?還會向我求婚嗎?」
「我……」他眸光忽明忽滅,像是被問住了。
「你不會的。」她澀澀地低語,凝望他的明眸如潭,深邃迷離,藏著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傷感。
「現在的我,並不欣賞你這種男人,而你也不喜歡這樣子的我,既然這樣,我們又何必勉強在一起?」
「我……不會對你放手。」沉默許久後,他只有這一句話。
她譏誚地冷笑。「不放手又怎樣?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愛情,我不記得你了,對你根本沒感覺……」
「于澄美,你閉嘴!」
「不讓我說,事實就會變得比較美好嗎?蕭牧理,你才是閉著眼楮蒙著耳朵的那個人!」
撂下那無情又冷漠的一番話後,她離開了,她以為自己走得瀟灑、走得不在乎,她以為迎接自己的應該是海闊天空的生活。
可並非如此,與蕭牧理分居這幾個月來,她經常覺得自己心房空空的,仿佛哪里破了洞,遺落了某個很重要很珍貴的東西,教她茫然彷徨,不知所措。
她想,她弄丟的,就是四年前那個決意改變的自己。
她必須找回來。
下定決心後,她來到之前工作的舞蹈教室,雖然她對這里的環境很陌生,但舞蹈教室的老板娘見到她卻像見到老友般熱絡。
「我知道你都不記得了,澄美,可你在這里教舞這幾年,學生們對你評價都很好,我也很喜歡你,我們常常一起偷閑去逛街吃飯。」
是嗎?听著老板娘熱情地訴說從前的點點滴滴,于澄美有些不自在地苦笑。
「听說我來這里工作以前開了一間咖啡店,你知道那家店在哪里嗎?」她努力想問出蛛絲馬跡。
「這個嘛。」老板娘蹙眉想了想。「有一次我們去喝咖啡時,你有跟我說過那家店的風格跟你以前開的店很像。」
「是哪家咖啡店?」
老板娘告訴她店名,她在記事本上記下來。
老板娘看著那本精致的皮革手記,贊嘆。
「你果然還是喜歡用這種手工記事本,以前我問你怎麼不跟你老公一樣用iPad,你說還是喜歡手寫的感覺。」
「是啊。」于澄美微微一笑,盯著自己從書店買來的名牌手記本,忽地有些恍惚。這個喜歡手寫記事的習慣倒是從小就養成的,一直沒變。
「對了!」老板娘想起什麼,拍了拍頭。「你跟我說過,以前你那間店里還擺了些你自己親自從各國搜刮回來的手工記事本,好像還有幾本是絕版珍品,你把店面頂讓給別人後,那些記事本就送給常客當紀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