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總感覺這小鎮透著股奇異的氣氛。
除了他們所住的那家客棧還有些外地商人,小鎮的路上幾乎見不到行客,日漸黃昏,民宅屋頂上卻不見裊裊炊煙;這小鎮安靜得出奇。
憑著捕頭的直覺,他轉到鎮外,附近的田地幾乎都荒蕪了,港口也沒剩下幾條小船,一路上所見的鎮民多是衣衫襤褸、萎靡不振居多。
雖然近年朝風敗壞,民生疾苦,但是這麼沒有生氣的小鎮他卻是頭一次見到。這鎮上的人們不知道為什麼走路都特別的慢,仔細看他們的模樣,都像是腿上帶了傷似的拖著腳跟走。
來到鎮中央,水井附近聚集了幾名來打水的鎮民;這大概就是小鎮人們聚集聊天的地方,旁邊的大樹下坐著幾名孩童,連小孩子看起來都是氣息奄奄沒有精神。
風步雲漫步走到孩子們身邊微笑著問︰「小扮們,你們怎麼沒去私塾念書?」
孩子們抬起眼楮好奇地打量著他,髒兮兮的小臉上掛著虛弱的笑容。
「咱們全都病了,私塾的先生也病了,大家都病了,爹娘都叫我們不用去私塾了。」
「病了?病了怎麼不請大夫?」
孩子們無精打采地垂下頭。「因為大夫也病了啊。」
風步雲訝異地望著他們。「全都病了?」
「是啊,沒病的人都跑掉了,他們都說這里有什麼瘟……瘟什麼的。」
他仔細看著眼前的小孩,他們看上去是瘦了點,臉色發黃,但並不像得了什麼重病。「你哪里不舒服?」
孩子們的眼楮亮了起來。「你是大夫嗎?」
「不是……不過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大夫。」
其中一名小男孩連忙撩起自己的褲管,露出一雙透著奇異青黑的腿給他看。「那你請大夫幫我看病好嗎?我的腿好疼啊。」
「我也是我也是!」
孩子們異口同聲嚷了起來。看著他們那一雙雙透著青黑的小腿,風步雲不由得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他終于知道這座小鎮的奇異氣氛是什麼了,那是死亡。
整座小鎮全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回到客棧,風步雲驚訝地發現藥兒已經下了樓,在客棧大廳里替客棧里的小二眼掌櫃的把脈;只見她黛眉微攏,沉吟著問︰「你們全都喝同一口井的水吧?」
「是是,沒錯,這鎮上只有一口古井。」
風步雲走到藥兒面前,溫柔地凝視著她。「妳怎麼下來了?」
「小二哥剛剛送茶水上來給我,我發現他中了毒,這里的人似乎全都中了同一種毒。」
「這位姑娘心腸真好,她說想替我們把把脈。」掌櫃的露出一臉感激。「咱們這鎮上的人不知怎麼地,已經死了不少人了,連幾個大夫都得了病。」
「這不是病。」藥兒拿起紙筆開了張藥單。「拿這單子去藥店配藥,不過光是這些藥只能治本不能除根,我得去采幾味藥草才行。」
「謝謝姑娘大恩大德!」掌櫃的取餅藥單,滿臉都是感激。
「不用謝了,這些藥都只是尋常的藥材,花不了多少錢的,不如掌櫃的行行好,在客棧門口熬藥分給其他人?」
「當然當然!」客棧掌櫃忙不迭連連點頭。「這是應該的!泵娘真是菩薩再世!如若真能解毒,姑娘就是本鎮的救命大恩人!」
藥兒卻只是淡淡然揮揮手。「今日我累了,明早我再上山采藥。」
全客棧的人都對她投以感激的目光,但她卻像是完全看不見一樣,徑自轉身上樓。
風步雲微笑著凝視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五年前。
五年前當藥兒把他父親的斷臂交給他時,也是一臉冷漠淡然的表情,但是那冰冷的表情下隱藏的,卻是善良熱忱的心意,只是或許連藥兒自己都不知道。
客棧里一片歡欣鼓舞!小鎮上的人已經病了很久很久,他們早就不抱任何的希望,卻沒想到突然從天而降這美若天仙的藥師菩薩。鎮民們忙不迭四處奔走相告,原本死寂的小鎮轉瞬間活了起來!
「妳能這樣做真的很令人感動。」上了樓,他將衣物交給藥兒,同時微笑著說道。
藥兒不置可否地接過那些衣服,轉身到屏風後更衣。
「能告訴我,這些人是中了什麼毒嗎?」
「是一種塞外蛇毒,一次大量使用的話會使人斃命,但是因為味道很臭,所以很少人會用那種毒液;這些鎮民長期服用摻有毒液的井水,全都慢慢中毒而不自知,他們喝井水的日子已經太久了,依我看至少有三個月以上,中毒日深自然有些人回天乏術。」
「會是有毒蛇不小心跌進井里而發生的意外?」
藥兒在屏風後面輕輕笑了笑。「一條蛇掉進去可以說是意外,連續三個月都有蛇跌進去,可真是『非常意外』啊。」
夕陽的余暉從客棧房間的木窗照了進來,照在屏風上透出藥兒曼妙的體態,風步雲怔怔地望著那剪影,連忙背過身去,心跳卻不住地加速急跳。
「那……那就是有人蓄意放毒了……」
「風總捕頭想插手這件事?」
「既然有人蓄意放毒,我這捕頭怎能坐視不理?我只是奇怪有什麼陰謀會大到必須毒死整個小鎮的人?」
藥兒轉出屏風,她已經換上樸素布裝,素淨清秀的臉配上那襲灰色布衣更顯標致動人。
換上尋常衣物的王藥兒感覺不再那麼拒人于千里之外,感覺不再那麼縹緲難以捉模,卻更增添了幾許恬淡風情,引人動容。
「好看麼?」
風步雲轉身,溫柔地凝視著她,他唇角微揚,墨瞳閃爍著欣賞。「好看。」
藥兒低下頭,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我沒被送到藥王谷,現在應該也只是個平凡的農家女吧……」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麼我不會遇見妳,眼下我們也不會同處一室,妳也沒機會救活這些鎮民了,不是嗎?」
他的話听起來別有深意,藥兒側著頭想了想,微微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她坐下來雙手捧著白瓷茶杯,習慣性地輕輕揉轉著那茶杯。
望著她,他有滿腔熱情的話,但卻說不出口,除了就這麼楞楞地看著她,他無法表達得更多。
如果能兩個人就這麼天長地久的相對下去,是不是一種幸福?
于是他也坐下來,捧住了茶杯,原本粗糙的茶水突然成了瓊漿玉液。
他們痴痴地對坐著,各懷心思地沉靜著。
夕陽余暉慢慢地、慢慢地暈染了整間房,溫暖的微光中,他們靜靜相對,靜靜地,靜靜地。
第六章
長途奔波加上過度勞累,金狂三的傷勢又開始惡化了;他腿上爆開的傷口化了膿,整個人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發著高燒。
這個山洞非常的陰冷,長而深的隧道不斷滴滴答答的滴著水。這種地方實在不適合病人調養身體,但藥王谷的人始終沒有放棄追殺他們,要逃出這座山谷顯然並非易事。為求安全起見,只能暫時將他安置在這里,只是看他總是冷得直打顫,拾兒身上能月兌下的衣物全月兌給了他蓋,只剩下單薄的褻衣。他突發奇想,竟然拿了幾片持大的野芋葉披在身上當衣裳。
安頓好了金狂三,他徹夜跑到陰森森、冷淒淒的山谷里采了不少退熱歸元的藥草回來替他治傷。
金狂三醒來的時候,拾兒正在角落里努力的熬著草藥,因為怕被藥王谷的人發現,他用來熬藥的火堆小得可憐,還得不斷扇去潮濕木頭燃燒所化成的煙霧,他身上披著幾片野芋葉,模樣就像是扮家家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