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俊顏,他的盈笑,他的體貼入微,一言一行,都似刻在她腦海中一般,再也無法抹滅,哪怕,他對好並非出自真心。
她就是這樣傻呼呼地愛上了他,掉入了他所設下的陷阱,摔得傷痕累累。
足底的疼痛傳至胸口,她彎下腰去,忽然號啕大哭,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明明只是一點小傷,卻像大病一場,遭受了十年難遇的痛苦,甚至發起了高燒。
直到高燒退去,她在汗水淋灕中睜開雙眸,卻發現一個影子坐在她的床榻前。
「王妃?」她難以置信地喚道。
此刻臨淄王妃便坐在床緣,正微笑著凝視她。
「你醒了,好些了嗎?」臨淄王妃和藹可親,親手替她擦去額前汗水,將她扶起,「太醫說,再喝一貼藥,便無大礙了。」
綾妍沉默,一時間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她病了,床榻前坐著的,不是她的親人,而是一個陌生人,她打量四周,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臨淄王妃笑道︰「我已入京多日,過兩天便要回去了。來到長安也沒去哪兒逛過,忽然想到感業寺走走,上官小姐可願意陪我?」
「我?」綾妍有些吃驚,按說,王妃要去燒香拜佛,自然有韋後一干人陪著,為何獨邀她?「綾妍正在病中,尚未痊愈,恐怕……」她推托想拒絕。
「到了感業寺,恐怕你會無藥而愈,」臨淄王妃神秘地問︰「信不信?」
她凝眉,不知何意。
但她終究還是應允了臨淄王妃,畢竟她是主子。
草草梳洗一番後,她跟隨王妃出了宮。本以為自己會體力不支,沒料到王妃卻很體貼,特意命人備了軟轎供她乘坐,直至感業寺佛堂大門,都不必多行一步路。
寺中異常冷清,除了她們一行人,再無其他。大概是早就听聞臨淄王妃要來,屏退了閑雜人等。
「听說高宗皇後早年在此出家,我來參拜了。」臨淄王妃凝望寶相莊嚴的佛像,燃了一炷香,「不過,今日倒並非單純為了禮佛而來。」
「王妃若想吃齋,這里的味道也很不錯。」綾妍不明就里地應道。
「我是為了見一個人。」臨淄王妃卻答。
「在這兒?」是誰?寺中住持嗎?
「上官小姐能否回避一下?」臨淄王妃又道。
「哦,當然。」綾妍垂眉回答,「王妃有事,綾妍不便打攪,就在山門外等候好了。」
「那倒不必。佛堂後有一間小小的茶室,上官小姐可以到那兒小坐片刻。」臨淄王妃似有深意的說著。「其實我要見的人,你也認識。」
她認識?是誰?為何王妃神神秘秘,在這樣的地方約見此人?
她心下疑惑,卻不便多問,只能來到茶室獨坐,等候此人到來。
茶室門未關,佛堂內的言語皆可傳入,听得真切。
沒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傳入綾妍耳中,驚得她手中茶碗險些一滑。
「微臣給王妃請安。」一名男子低聲道。
沒錯,是他,他的聲音,就算再遠,她亦認得。
韋千帆……他……怎麼會在這兒?按說,他與臨淄王妃應該不熟,為何要跑到這佛門清靜之地,單獨會面?
聯想到剛剛臨淄王妃神秘的眼神,她感到這其中似有什麼重要的秘密,讓人害怕……
「王爺近來可好?」韋千帆又道。
王爺?是指李隆基嗎?他認識李隆基?
綾妍屏住呼吸,踱至門邊,想要听得真切。
「上次自京城一別,與王爺已經許久未見了。」
怎麼,近年李隆基曾回過長安嗎?她記得,自從他被貶為臨淄王後,就再沒回過京。難道,是私下潛回,另有計劃?
「王爺已經對我說了,這些日子,多虧韋大人在宮中的照顧。」臨淄王妃道,「韋後幾次生事,亦是大人您施計擋了下來,多謝費心。」
「屬為王爺門人,自當效力。」只听他懇切地回應。
門人?他……他是臨淄王的謀士?不……這怎麼可能?他身為韋後最寵愛的佷兒,怎可能是臨淄王的門人?
綾妍只覺得一頭霧水,霎時分不清晨曦與日暮,甚至以為此刻只是她的一個夢境——因為太過渴望他立場轉變而編織的夢。
「不過有一件事,我卻不明白。」臨淄王妃又說。
「王妃請明示。」
「王爺喜愛上官小姐,欲納為側妃,你為何要從中阻撓呢?」
一字一句,擊叩綾妍心扉,驚得她進一步逼近門側,聆听答案。
「我……」他沒有立刻回答,言語中似有猶豫。
這個角度,她看不到他的臉,不知他是何表情,為何猶豫,但她知道,此刻他的心境,肯定復雜起伏。
「請王妃恕罪。」韋千帆終于道,「屬下的確是故意從中作梗,因為……因為……」
「因為你也很愛她?」臨淄王妃索性問。
一陣沉默,仿佛難以啟齒,但他最終給出肯定的回答,「沒錯,屬下自幼便喜愛她……」
第5章(2)
綾妍感到耳邊忽然叮的一下,四周立即變化了景色,仿佛頓時迷霧四漫,白茫一片。
他在說什麼?他愛她?真的嗎?而且,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可他為何要對韋後那樣說?說她是殘花敗柳,無法得到他的青睞?
兩番話,都是她偷听到的,她不知自己該信哪一個,哪個真,哪個假?她的思緒一片混亂……
「為了她,你不惜得罪王爺?」臨淄王妃刺探,「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王爺怪罪?」
「就算王爺要屬下的性命,屬下也在所不惜——」他篤定地答,「屬下早已做好受罰的準備。」
「你啊,」她輕嘆,「向來足智多謀,顧全大局,怎麼為了一個小小女子,就糊涂起來?」
「屬下為王爺效力,只因反感韋後一黨所為,希望造福社稷,然而,若連自己最心愛的女子也保全不了,又談何兼善天下?」韋千帆澀笑,「王爺向來英明,想必能理解千帆的心情。」
最心愛?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听到別人如此將她放在心上的重視,仿佛是人生最動听的贊美,讓她心中涌起滿足。
原來,他真是臨淄王派來的人,利用與韋後的關系,潛入宮中當內應,稍不小心,便會置身于危險之中。
敝不得,他從來都是那般從容理智,因為只要走錯一步,便可能萬劫不復。
然而只有面對她,他會情緒失控,顧不得運籌帷幄,只為她的微笑與眼淚,不惜違逆主上甚至放棄性命。
呵,她就是自古所謂的紅顏禍水吧?曾經,這個多麼令她厭惡的名稱,此刻卻似一件令人艷羨的華服,讓她願意在他面前穿戴。
綾妍只覺得淚盈于睫,但這一次,卻是幸福的淚,在酸楚中彌漫著甜蜜,像陳年的梅酒。
「既然如此,我便去請求王爺,待鏟除韋後一黨,便將綾妍許配予你為妻,如何?」臨淄王妃詢問。
韋千帆輕笑,淡淡搖頭,「不,屬下只希望王爺能替屬下找一個人。」
「誰?」听他拒絕,她錯愕不已。
「就是她的前夫……武承羲。」萬般艱難,他才道出這個名字。
這瞬間,不只臨淄王妃,就連門後的人也驚呆了。
「武承羲?他不是已經亡故了嗎?」
「那是假死,此刻他應該在某個地方,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屬下希望王爺能把他找出來。」
「找他出來做什麼?」
「屬下希望,能且綾妍與前夫團聚……」語意中滿是苦澀,他幾乎說不下去。
此時門後的人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因為他的傻,他的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