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止息(上) 第2頁

「哇!」檸檬率先尖叫起來。

「哇!」然後是長谷川。

孟可跟櫻冢壑放棄尖叫的權利,因為他們沒空。

「可惡……」

孟可一只手緊緊扣住地面不知哪來的樹根,另外一只手緊緊握住櫻冢壑的手,他們就像一串粽子一樣——櫻冢壑拉著檸檬,檸檬拉著長谷川,四個人的體重瞬間讓孟可感到肩膀傳來陣陣恐怖的劇痛。

「這……實在太卑鄙了……」

「哇!千萬別放手!千萬別放手啊!」

長谷川不敢往下望,但他不用往下看也能感受到從腳底傳來的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那極為陰寒的黑合之氣時而無聲地咆哮著、嘶吼著,時而甜蜜地低喃著、誘惑著;他緊緊閉上雙眼,恨不得兩邊的耳朵上也能裝個開關讓他免于被誘惑、被恐嚇。

「兩個。」火紅女笑吟吟地趴在怪獸背上凝視著眼前這有趣的一幕,她青蔥般的縴縴玉手比出俗氣的V手勢。「我只需要兩個人。你看,我這個人並不貪心,你把掛在最下面的兩個給我,我就滿足了,你們也可以安全離開這里。很公平合理對不對?」

「公平個屁……」孟可咬緊牙關喘息著,她鎖住樹根的手已經開始顫抖了,冷汗從她額際不斷不斷涌出,而她的肩膀痛得讓她忍下住咬牙切齒——

「真逞強。你可以不放手,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你們四個一起掉下去。」火紅女扳著手指頭,有模有樣地算著,甜美地笑道︰「然後我就多賺了兩個。嘖嘖,對我的‘業績’大有幫助——」她話聲末落,突然臉色變了變。

一道冷冽銀光從天而降,酷寒劍氣逼得她不得不翻身退開。

「吼!」三頭怪當中的狗頭應聲而落。

「吉弟大哥!」孟可欣喜地大喊。

濃霧中現身的怪物立刻融化了,像是化成一團迷霧般的融化在濃霧之中。火紅女艷麗絕倫的身影快速地在四周閃動,她銀鈴般的笑聲不斷在四周來回撞擊,忽隱忽現。

任吉弟修長的身影孤傲佇立,他的頭發長了,及肩長發讓他的背影更添了幾絲傲慢不羈,而他手上的古銅色長劍隱隱閃動著黑板之光,那泛著銀黑色氣息的古劍競像是擁有自己的生命力似的。

盂可看得傻了。才幾天不見而已,任吉弟怎麼……看起來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放了他們。」任吉弟冷冷開口。

「有本事的話,自己去救啊。」火紅女笑意盈盈的聲音由四面八方傳來,那鬼魅似的身影始終沒有停下。

「你敢嗎?放下你手中的妖劍去救人。當然,我會從你背後突襲你,你能一邊救人一邊抵擋我的攻擊嗎?或者我的戰利品會從四個變成五個……啊,其實你已經一半是我們的人了,何苦繼續掙扎呢?」

一半?那是什麼意思?孟可怔怔地望著任吉弟的背影;打從他出現之後,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他一直背對著她,為什麼?

銀黑色劍氣發怒似的自劍身卷起漩渦,任吉弟未曾努力捕捉火紅女那詭譎難測的行蹤,他凜然揮舞長劍,任嗜血劍氣狂野四散!

然而,那似乎就夠了,濃霧中某處傳來火紅女悶哼的聲音,銀黑色長劍立刻染紅。

殷紅血滴點點從劍身緩緩往下落,一朵朵紅色小血花綻放在任吉弟所站的地方。他會殺了她,毫不猶豫,沒有半絲憐憫——

孟可錯愕地凝視著吉弟的側臉,那冷冽人骨的眼瞳教她驚得呆了。

「吉弟大哥……」

「再不放人,你會被我絞成肉塊。」任吉弟冷語,他手上的長劍始終沒有停下來,噬血後的古劍妖氣更盛,那銀黑色的漩渦速度越來越快,地上的血花越開越盛。

「不……不要殺她!」直到那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孟可才大夢初醒般的大叫。「吉弟!不要殺她!」

可是也在孟可用盡力氣大叫之時,她的手終于再也承受不了重量,嚴重月兌皮的手月兌離了樹根——

「不要松手!」

「木大哥!」孟可驚喜地握住了木長青伸過來的手,他吃力地將她的身體一寸一寸往上拉。

「木大哥!不要管我們了!快去救火紅女!」孟可一被拉上來便大叫著,此時此刻已經漫天血雨。任吉弟像是著了魔一樣對她的呼叫充耳不聞,再這樣下去,火紅女真的會被他殺得尸骨無存。

木長青回頭望著濃霧中閃爍的紅色身影——

「吉弟!快住手!」孟可幫著木長青將櫻冢壑拉上來之後急壞了的大喊。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見那銀黑色的長劍刷地像一條飛龍往前直沖!在那瞬間,他們全看到了,那抹火紅色的、原本應該像是鬼魅一樣難以捉模的身影終于停了下來;銀光閃爍中,一條人影猛然竄入他們之間,他用力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背承受了那致命的一擊——就如同當年一樣。

人影,倒下了。

孟可屏住呼吸,良久,只能驚愕地瞪大了眼楮,看著古劍從兩個相擁的身體中斜飛而出——

地上,開了一朵好大好大的妖艷紅花。

初章

真的要回想這個故事嗎?這會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因為樹木是很擅于記憶的,因為樹木其實就是土地的回憶。

某一天微風如何吹拂過,弄得樹葉沙沙而笑;某個夜里暴雨如何打得令他彎了腰、折了無數手臂──是的,他全都記得,他以靜默的姿態頂天立地站著,是天地間所有動與不動的存在。

他記得那時候的山還沒有這麼高,而自己也不如現在如此高大挺拔;那時的他只是一棵很年輕很普通的樹,在距離村莊不遠的山坡上靜靜地守護著每天都會到樹底下乘涼的人們。

他最喜歡的是那個扎著小發辮的女孩;她總是跟著爹爹上山砍柴,每天清晨他們上山之前會先在樹底下停留一陣,年輕的父親在涼風底下愉快地與女兒喧鬧一陣、吃完飯團之後才上山。等樵夫砍了柴下山,他們也總是會在樹底下乘涼,爺倆躺在他身上呼嚕嚕地睡一覺。

有時候小女孩也會跟著村落里的小孩跑到他身邊嬉鬧,他們爭相爬在他身上,用力抱著他,有時候惡意地折下他幾只細女敕的手臂互相追逐。孩子們的聲音很吵,動作又粗魯,可是卻有種奇特的魔力讓他忍不住想听他們說話,忍不住想望著他們微笑。他不介意這些淘氣的孩子在他身上所造成的傷害,他愛他們更勝于愛自己這一身粗硬的老皮。

但他並不清楚自己為何特別喜歡這個小女孩。

小女孩在孩子群里算是個小小孩,大孩子們不怎麼歡迎這個行動還不大俐落的小東西,有時候他們玩得瘋了,根本完全忘記她的存在;小女孩很乖巧,盡避她經常被遺忘,但她從來不哭泣,她會靜靜地窩在他身邊等待著,等著華燈初上,她那年輕的父親便會打著燈籠爬上山坡來找她。

每次小女孩睡著的時候,他都會悄悄地打量著她。那烏黑如緞的發絲、胖胖軟軟的小手小腳,她花瓣般細致的小臉蛋依偎在他身上,每每令他擔心自己粗糙的皮膚是否會弄傷了她。

小女孩的頸畔有一塊明顯的紅印,就在她縴巧可愛的小耳垂下方,形狀像是火焰一樣的朱紅色印記經常令他看得著迷;隨著小女孩的擺動,那簇小小的火焰恆常地躍動著。

有時他看得入迷,會覺得自己似乎真的伸出了手,輕輕撫著她白細幼女敕的頸項──每每有這種念頭,他就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一棵樹……但他卻又無法說出自己到底是什麼。他明明只是一棵樹,明明就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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