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止息(上) 第25頁

此時她正輕巧地站在一截斷木之上,一個小女孩無助地攀扶其間,另外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也死命地攀扶在上面。

「輕輕地,只要你搬開他的手,你就不會被水流走唷,不會被水流走就不會死,你可以活下去。」

火紅兒微笑著輕拍小女孩的頭,小女孩紅色的發辮有一邊已經散開了,她哭紅了雙眼,小小的臉蛋上充滿髒污;流動的沼澤不斷沖刷著她所攀扶的樹木,而男人的重量正漸漸讓他們往下沉,眼看再過不久兩人都要被泥污所淹沒。

「把他的手拿開吧,你做得到的。」火紅兒輕聲鼓勵著,雙眼灼灼地望著小女孩無助哭泣的臉。

「別這樣……」木長青嘆息了。這影像多麼熟悉,記憶中他仿佛也曾見過這樣的景象——

一陣陣的心痛悲憫之情涌上心頭,他幾乎不忍卒睹眼前這一幕。

火紅兒只是淡淡地望他一眼,隨即繼續鼓動小女孩︰「乖,搬開他的手吧。你又不認識他,再這樣下去你會淹死喔。」

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她的小手不斷瑟瑟發抖,生存的跟天性中的善良不斷爭斗著。

「這樣做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木長青下忍地閉上眼楮,不願意去看火紅兒跟小女孩那兩張形成強烈對比的臉孔。

「好處就是她的魔性會越來越深、越來越重。你知道嗎?人類要變成魔怪真是好容易啊,就像宗人鳳、就像莫三師叔一樣,他們很輕易很輕易就可以放棄自己的人性。」

火紅兒坐在斷木上甜甜地對著他笑。「魔界不是光吃人而已,我們也需要精英,尤其像櫻冢壑、孟可那種人。嘖嘖!真是美味無比。可惜被你破壞了。」火紅兒嬌嗔埋怨地睨了他一眼。「又像這小家伙,你瞧,多有天分!只要稍加教,說不定很快就會比我強。你該不會連這小女圭女圭也要跟我搶吧?」

斷木飄移的速度越來越快,小女孩哭泣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終于,她下定決心似地開始用力扳著那中年男子死命拙住樹干的手指,她的小手又抓又扯,深怕來不及挽救自己的性命。

「你看看,是不是很美?很快的,她會變成一個大美人,那些平凡人口中的蛇蠍美人,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為了往上爬可以隨便踐踏其他人——」

木長青再也忍受不了地飛身縱起,一把將小女孩從沼澤中撈了起來,遠遠幾個縱躍便月兌離了致命的沼澤。

小女孩渾身顫抖,不斷地哭著,她將小臉埋在他的頸項問,淚水濡濕了木長青的心。

「別哭了,你已經安全了。」他只能如此輕聲安慰。

「嘻嘻……你現在救了她又怎麼樣?你會養她嗎?在這種山谷里面,她一個人活得下去嗎?再過不久,她就會啃樹根然後吃人肉。」火紅兒笑嘻嘻地站在沼澤中央望著他。

「她不會。」木長青凝視著小女孩的瞼,用自己潔淨的衣袖替她拭去臉上的髒污,小女孩睜大了雙眼,天真無知地注視著他。

「你放心,我會幫你找到好人家,他們會好好照顧你。」

「嘖嘖,好人家。」火紅兒又笑了,飛身來到小女孩面前,那雙熾熱的眼饒富興味地打量著她。「小女圭女圭,告訴姐姐,你想不想從此以後不要挨餓?想不想穿漂亮的衣服?想不想穿鞋去上學?」

小女孩連考慮都不用考慮,立刻用力點頭。

「那你再告訴姐姐,你想跟這個大哥哥走?還是跟大姐姐走?跟大哥哥走呢,他會找一個育兒院讓你去。你知道育兒院吧?吃不飽穿不暖,成天都會有大孩子欺負小孩子,你得力爭上游二十年才可能有好日子過。」

她說著,笑眯眯地輕撫小女孩淌著口水的小嘴。「跟大姐姐走就不用了,你每天都可以吃得飽飽的,跟大姐姐一樣,你說好不好?」

小女孩忙不迭地用力點頭,雙眼閃閃發亮。她抬起頭望著木長青,小手已經開始掙扎。

「你這是欺騙小孩,她還太小,根本就不懂——」

「我有說過那不是謊言嗎?加入魔界本來就是一條捷徑,一條太好走的路,輕而易舉的功成名就,輕而易舉的財富權勢。那些算什麼東西?只要付出小小的代價,誰都可以得到。」

「代價呢?一輩子沒有愛、一輩子不懂得愛,被腐蝕的生命,無盡的空虛,那些要用什麼來填補?」木長青心痛地握緊小女孩的手。「乖,听我說——」

「不要不要!」小女孩哭號起來!她已經窮怕、餓怕了,每天都活在生死一線間,就算是這麼童稚的生命也知道該如何選條好走的路。

她終于掙月兌了木長青的手,立刻投入火紅兒的懷抱,那雙圓滾滾的大眼楮帶著點遺憾似地瞅著木長青。

「省省你那些假道學吧,人要先能活下去才能考慮到其它。‘愛’?那是什麼?可以吃嗎?」

「你……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只是……」只是什麼?他不相信火紅兒會不明白他的心︰如果他們之間擁有的不是愛,那到底是什麼在緊緊糾纏?如果那不叫愛,那到底該如何形容那無以名狀的感情呢?

火紅兒凝視著他,半晌之後抱起了小女孩,幾個縱躍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懷里的小女孩奇異地抬起眼,天空依然飄著雨,但那灼熱的液體卻不是雨。

小女孩抿起了唇,那童稚的臉突然變得老成世故起來,那冷酷的眼冷冷地凝視著火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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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過去了,師妹現在過得好嗎?這些日子以來,他命人到處去尋找她的下落,最後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似乎人正往台灣而去。是為了那位日本少年櫻冢壑跟孟可嗎?他該不該去找她?

「所以說人笨啊……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

不遠處,在松樹底下打掃的小道童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木長青愣了一下,只見那小道童不過十二、三歲,從他側面來看,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細長的身材竹竿似的沒什麼特殊之處,只是那抿在唇邊的一抹笑意奇異地有幾分眼熟。

「你是……」

小道童自顧自地掃著地,對他的疑問毫不理會,手中的掃帚在地上揮啊揮地,突然又開口了。「她不來你便不會自去找她嗎?」

這分明是在說他心頭掛念之事了下是?

「她不肯棄惡投明,你怎也由得她?」

這小道童說話不知怎地听起來「古味」十足,小小年紀卻像個八股的說書先生似的。

「小師妹生性——」

「得啦得啦,我知道她生性孤邪又玩世不恭,那便怎地?」

「那便任我說破了嘴皮,小師妹也是不依的。」他長嘆一聲。

「所以說人笨啊……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

「咦!」

小道童拖著掃帚慢慢踱到他面前,仰起頭,一雙清亮澄澈的眸子含著笑凝視他。「讓她愛上你,離不了你、舍不了你不就得了?世間至毒之物便是男女情愛,一旦中了此毒,便什麼也顧不了、什麼也記不得了。你當了幾年的呆木頭,對她一片痴心痴情不也老是令你險些入魔?既是如此,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木長青被他說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

小道童望著他,驀地伸出手指,踮起腳尖在他的鼻息前輕輕一撫。

那股奇特異香直竄入木長青的心肺,沁心入骨的香氣頓時令他心神蕩漾,像是頓悟了什麼,卻又像是身處五里霧中,連眼前事物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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