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獸的情人 第4頁

鄒烈凝神打量這家小店,純中古世紀的裝潢,里面的一切都是古老的︰兩把古西洋劍交叉掛在店門之上,小馬車和留聲機,還有兩把古銅手槍,架子上則擺滿了原文的絕版書籍及主人精心的小收藏--這是一家用心經營,而且並不以賺錢為目的的小咖啡屋。

老板親自端來兩杯濃得化不開的咖啡,氣息芳香得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好久沒來了!」

「很少經過這里,天氣又還沒冷到該到你店里來的時候。」阿俐輕輕微笑,「秋天才該到這里來,現在是秋天了。」

「秋天才肯到我這里來寫詩?」氣度雍容、年紀不大的老板露出一口白牙微笑。「阿V十分想念你,沒有你,他連歌也很少唱了。」

她笑了起來,一頭不馴的長發狂狷地飄動起來。「阿V濫情!他老是在談戀愛,而戀愛的理由是因為沒有女人就唱不了歌。」

老板收起盤子。「濫情的人容易快樂。」

「也容易痛苦,雖然都是短暫的。」

听著他們有些哲學意味的對談,他有種被排除在外的疏離感,但也有種眷戀的感覺,仿佛--仿佛許久不曾再听到如此風花雪月的談話了--「晚上大伙都會來,你來嗎?」

「看看吧!不一定。」

老板理解似的點點頭,對阿俐有些寵溺地一笑。「或許你才是那個濫情的人,你總是很容易被感動,然後傷心,卻很不容易復原。」

她沒有回答,低頭攪拌咖啡,濃濃的女乃脂混著咖啡香,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出現在她有些落寞的臉上。

「你對這里很熟?」他是多此一問,光是看他們之間的對談就知道他們的交情匪淺!或許這很傻,可是他不自由主的想多了解她一點。

「很久以前,這里是我生活的重心,我每天都會在這里,和他們一起笑,一起鬧,一起活著。」

「後來呢?」

她抬起頭,有點感傷地微微一笑。「人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再親密的朋友也無法永遠在一起,後來當然是散了。」

鄒烈輕啜一口咖啡,凝視她感傷的笑容。過去總覺得有些女孩子太容易被感動、太容易傷心,那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

人世間的感情原本如此,分分合合自有定數,強求不得,傷心又有何用!

但現在他知道,傷心代表存在過,代表珍惜過,代表動過情也比視若無睹要好得太多!

「不覺得很好笑?大多數的人會告訴我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樣,沒有人能改變世界運轉的方式。」

「那是事實,因為是事實所以很傷人,也因為是事實所以不必再去強調它的殘忍度。」

她很有些意外的抬起頭看著他。「我以為一般公司的老板都很市儈的!」

「就是因為市儈所以深深了解這個世界,不過我也不是一般公司的老板,我是個永遠不管事的老板。」他自嘲地說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來找我?」

「因為我閑著沒事,因為你很特別,鐘司認為我可以請得動你。」

她很有些懷疑地打量著他,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有什麼過人之處似的。「你認為呢?」

他微微一笑,聳聳肩,「我不在乎。」

「哦!」她拖長了尾音,有些好笑地揮揮手,比比這四周︰「那你為什麼會和我坐在這里?窮極無聊?你沒別的事好做?」

他的確是沒別的事好做,但卻不是因為那個原因而和她在一起。房俐華有股十分特別的氣質吸引著他,而他不出那到底是什麼--或許是自在吧!

一種不必說話也不會感到尷尬的自然。

「因為我覺得你很特別。」

「何不干脆說我是個怪胎!」她自嘲地笑了笑。「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特別,而特別的另一個意思就是怪!不論是怎麼個怪法。」

「你自己也這麼認為?覺得自己很怪異?」

阿俐諷刺地笑了笑,「當不斷有人告訴你,你有多奇怪時。很難不覺得自己的確很怪異。」

他就是被那種感覺所打敗!

靶覺到四周特異的眼光,感覺到自己似乎是活在異次元空間里的一個闖入者--「我並不覺得你很怪異,怪異和特別對我來在意義上就有根本的不同。」

「是嗎?」

「是。」

她看著他,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凱波一向告訴她,她太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彷佛那是真理,從不置疑或許那是個被扭曲的謊言!

而她也從沒有清楚過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鄒烈看著她,無法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任何意義,不知為什麼,她對他的看法突然重要起來!

他們是同類嗎?

同樣被這個世界所懷疑、同樣感覺到自己在這里的存在不被需要?

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再說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話只會顯得可笑。他一直是活在掙扎與矛盾中,是這個世界容不下他?抑或是他容不下這個世界?

「每個人都是特別的。」她突然開口。「或許每個人都有過那種感覺,或多或少的。」

「但真正被排斥或視為異類的並不多。」

「那是因為工作的關系。」她固執地爭辯。

他微笑而專注的看著她倔強的表情,「你是想說服你自己還是我!」

房俐華舉起咖啡擋在自己的面前,將他的眼光隔絕在杯緣外。「我不需要說服任何人,我更不需要和你談這些不存在的問題和心理狀態。」

「可是我們已經談了。」

「那就打住它!你不覺得很無聊嗎?」她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鄒烈只是笑了笑,對她的躲避感到有些好笑,深思這種涉及隱私的心理問題的確不是該對一個陌生男子說的事,她似乎不知道她有多容易向別人透露心事。

她看了看手表︰「我該走了。」

「我要如何和你連絡?」

「我看不出有那個必要。」她瀟灑的起身,抓起桌上的賬單,他按住她。

「至少讓我請你咖啡?」

「忘了嗎?這算是我的地盤。」

他皺了皺眉頭,這小妮子不是普通的難纏。「那我能送你嗎?」

阿俐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塊不銹綱板?這麼不怕踫釘子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這表示你同意?」他滿懷希望地問道,對自己的表現大惑不解,卻不願去深思些什麼。

「這表示我拒絕。」她含笑走出店門,頭也不回的離去,留下一陣淡淡的發香--怪異的是,他並不難過,甚至不惱怒,比起他過去承受的,房俐華的倔強和不留情面只是小孩子的把戲!

她是個十分有個性的女孩子,自我意識相當強,難怪她選擇的職業是份自由的工作,他很懷疑她能屈居人下多久!

走到櫃台旁,溫文儒雅的老板正在看雜志,他的身上那股濃濃的書卷氣和小店十分協調。「可以和你聊聊嗎?」他禮貌性的開口。

老板抬起頭,摘下鼻梁上的金邊眼鏡含笑看著他。「關于什麼?阿俐嗎?」

「你不介意?」

「那要看你是基于什麼樣的用意。」

鄒烈坐上吧台邊的高腳椅,不願去多想突然多事多話的理由。「我很欣賞她,而且不想再踫釘子。」

回到自己孤單的小鮑寓里,滿室的孤寂和出去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電話答錄機的燈號平靜如昔,沒有人打過電話來。

踢掉球鞋坐在地毯上,點起一根煙,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電話。

曾經一度,那里面每天都錄滿了歡笑,幾個大孩子總會打電活來叫她起床,惡作劇地錄些奇怪的聲音嚇她或只為搏她一笑。

走到小癟子前拿出一本相簿。將近一年,她活在一群朋友里,恣意狂歡,一直以為那樣的快樂可以持續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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