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極端陌生。
當年,他以為他已是個對愛情失望的男人,從此放棄了所謂的愛情,在男女的關系上,從這一張床流浪到另一張床的生涯,他已感滿足。
現在,他知道當年的愛情不過是年少的猖狂,而他在床弟間飄泊的風月只是蒙騙自己的心靈空虛的那一個角落罷了!
「茶好了。」
她羞澀地將小杯香氣濃沁的茶端放在他的面前。
「看你泡茶真像是一種藝術,絕佳視覺享受。」他端起那一小杯清茶,細細的啜飲著,在略澀的茶水中品嘗著她的溫存。
「我爸爸喜歡喝茶,所以久而久之我也學會了——」她略略燥紅雙頰,猶豫地低下頭去。
「怎麼了?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爸說——他說想請你到家里吃飯。」她低低的、小聲的說著,仿佛怕被別人听到似的呢喃。
「好啊!什麼時候?」他爽快的。
于靜猛然抬起頭,眼神中溢滿了疑問和不確定。
「你確定嗎?」她的眸子默默的提出問題。
即使她是個明星,是個在電視上千變萬化的千面女郎,但在他的心里,她仍是個小女人,固守著傳統的觀念,也固守著她小心翼翼的感情。
如果他正式見了她的父母,那表示著他們已是一雙正式獲得許可的情侶了。
那時,他們的關系將向前邁入一大步。
這意味著︰承諾和未來。
對他們彼此,這會是個很大很大的賭注。
「我當然確定!」
他的目光肯定的安撫了她忐忑的心。「我家很保守的,雖然我的職業並不是這樣,可是——」她尷尬承認︰「可是我們的傳統就是這樣。」
「忘了我也是個中國人嗎?雖然我長年在世界各地流浪,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一顆中國人的心。如果說我父親有哪一點值得稱贊的話,那就是他從未忘記對我們中國式的教育——盡避我母親痛恨這一點!」
「那你——有沒有——」她羞得說不下去。
雪航挑挑眉,帶點邪氣的︰「有沒有哪個女人等在哪個港口?」
她輕咬下唇,滿面通紅的點點頭。
「真的要知道答案?」
于靜有些猶豫,她望著自己扭絞著的雙手,她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對!」
「沒有。」
有些愕然,卻有更多的質疑——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海盜!」她微嘟起唇。
「謝謝夸獎!」他笑眯眯地︰「那你呢?有沒有一個會在你的門口當電線桿的痴心男子?」
「那還用問?」
他心安理得的喝著茶。
「當然是有。」
「什麼!」
嗆得七葷八素的,他圓睜著那一雙星目,不可置信的!她不是那種會說謊的女孩子——可是她也不是那種得隨時有一排男人等著後補才會滿足的虛榮女子……
這次換她笑眯眯的︰「論起這一點我可是比你有魅力多了,當然會有嘛!」她頑皮的笑意弄得他咬牙切齒︰「那就是我——爸——爸——。」
緩慢的,一個字一個字串連起來的字句,仿佛是對死刑犯重判了他的無罪釋放。
他用力對她橫眉豎眼,卻很失敗的扯動他含笑的唇角。
罷剛他心里唯一的念頭是,不管那根電線桿是何許人,他會用盡一切手段使他消失——不惜使用暴力。
在他浪子的外表下,那威脅要沖出的是與他文明的教養背道而馳的原始掠奪性。他並不喜歡用暴力,但必要時,他會是個十足強悍的男人。
而她是他一切的原始點。
可怕而甜蜜的定點。
他們相視而笑,卻沒有忽略彼此眼底那激增的火焰。原本那充斥在兩人之間的火星,在剎時成了燎原的熊熊大火。
沒有任何理由和原因。
或許是人類的天性吧!
當同樣的火焰在一對男女身上燃起,那不是激情便是愛。
相信哪一種呢?
每個人對人性的期許——
我們相信,那稱之為——愛情。
第六章
藝人們通常很少聚在自己的經紀公司內,所以藝人之間即使知道對方和自己同屬一家經紀公司,也不見得會有多麼熟悉。
但今夜,張吉祥按照慣例,在年終之時舉行尾牙,自然會將旗下的藝人們集聚一堂。
有歌星、有演員,他們之間甚至有不少人正在打對台,或者彼此相嫉。
這似乎是人與人之間無可避免的狀況。
當然,一旦彼此沒有利益沖突,就會恢復原先的和平冷淡狀況。
真情這種東西,在熒幕上不過是一種假像。
在演藝界真心是有的,但在名和利的誘惑下,能保持純真的人不但少,而且可稱為稀有;人總是害怕被傷害,而付出自己真心則必須有不怕被傷害的勇氣。
這種情況適用于人類的世界中。
飛鷹沉默而陰郁的坐在辦公廳的角落。
自從上次他說出那些混帳話之後已經過了將近四個月。他和雪農彼此站在世界的角落觀望對方,原本相隔不過一條河流,而今河已擴大成海洋,似乎無可挽回。
他藉著工作麻木自己,扮演著劇本中的角色,躲避自己心上的傷痕。
雪農總是和邵奇在一起,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常令他夜夜輾轉難眠,邵奇眼中無可否認的傾慕光芒,雪農回應他的甜甜微笑——
他常必須咬緊牙根才能阻止自己即將暴發的怒火和嫉妒!
他有什麼資格那樣對待她?那樣追求她?
秦雪農是他的。
只有他才有資格得到她的微笑和贊美。
寇飛鷹眨眨眼,原本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他望向不遠處正在和一個職員輕聲交談的于靜,她眉宇間的貞靜仍叫他感到心儀,但她卻激不起他半絲的遐想,而雪農光是看她,就足以叫他坐立不安,心生動搖……
「寇飛鷹!叫他出來!你們是什麼意思?難道這里是妓男戶?還不準他見客嗎?寇飛——」
「誰在外面大吼大叫?」張吉祥皺著眉問道。
飛鷹冷著臉,那聲音真叫他畢生難忘!他不發一言的走向辦公室的門口。
阿紅姐已不顧職員的阻攔沖了進來,一看見飛鷹,她立刻媚笑地攀住他的肩膀︰「阿寇!那麼久不來看我?還要我自己來找你啊?」
「阿紅姐——」他試著推開她涂滿脂胭艷紅的臉。
「我帶了一個人來見你,你都快一年還是二年沒見他了吧?」
飛鷹咬緊牙根阻止自己當場破口大罵甚至動手打人的——他並不在乎其他人怎麼想,他只在乎正冷著眼看他的秦雪農。
天知道他是中了什麼邪了,竟會在她的面前連著二次發生這種事!
「我們出去再說。」
「不!為什麼要出去再說?人家可是想死你了!而且今天你這麼紅,我們也有一份功勞啊!」阿紅嗲著嗓子甜得令人發麻,她一連串向門口招呼︰「進來啊!進來啊!難道還怕他們吃了你啊!有阿寇在別怕別怕!」
「阿鷹?」
寇飛鷹原本仇怒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
他僵立著,僵直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那筋骨交響的聲音顯示他極度忿怒的情緒!
門口怯生生的進來一個高瘦的老頭兒,原本合身的衣服現在松垮垮的掛在他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肩上;他很憔悴,但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曾用過心使自己看起來好看一些。
他因酒精中毒而微微發顫的手緊緊的藏在身後扭絞著,微禿的頭上還剩著凌亂的頭發,曾細心的梳理過,發皺的西裝和飛鷹曾在照片上看過的是同一套,如今已過時、褪色——那是他的結婚禮服。
「出去!」他用盡力氣卻只低聲咆哮出這一句。
在場有數十雙眼楮,他們飽含興味的看著這一幕,當紅的小生第一次瀕臨崩潰的邊緣,而引發他怒火的不過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妖嬈女人和一個禿敗的小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