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翼下的風 第24頁

這一對夫婦在法國歷久不衷的社交界中是非常受矚目的異數。

換句話說,他們也是另一川中國人的驕傲。

在接機門的另一邊,一對男女沉默的站著,他們穿著普通的衣服,戴著深黑色的墨鏡,樣子隨意,但四下張望,謹慎的眼神卻透露出他們的不安。

那是一種連墨鏡都遮不去的不安!

「放松!小農農,你可不想讓別人注意到你吧?」秦雪航握了握雪農冰冷而且微微冒汗的小手。

「去你的!小航航,我就不相信你一點都沒有感覺!」雪農干笑。

他聳聳肩,凝視他的雙生妹妹︰「兄妹連心,你這麼緊張我當然會被你傳染。」

「怎麼辦?你總不會沖上去親吻、擁抱他們,在所有的媒體面前喊他們爹地、媽咪吧?」

「除非我瘋了!」

雪航輕笑︰「那不就得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隨機應變就是了。」

這麼簡單嗎?

她真的寧願現在自己立刻消失掉!若不是一天前她母親打電話來強烈的要求他們來接機,她現在會安全的躲在她的家里。

母親說如何他們不來,她會當著所有媒體的面宣布尋找她不肖的子女。

這並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如此一來,她家的大門不到半天便會被所有的記者擠破!

當然,她花了十年所建立起來的平靜生活便會完全破壞殆盡——

雪農試著不去想未來,她寧可抱著一點安全的希望。

邵奇主演的新片今天將召開記者會,他會恢復他過去的聲望。

她的下一個目標是個甜美的小女孩,她有預感她會一鳴驚人——想到此並不會使她好過一些,因為最終她總會想到目前正傷痕累累乏人照顧的飛鷹。

而想起飛鷹——和現在的狀況比起來,她不知道哪一方面會使她輕松一些——「他們來了!」雪航拉拉她,指向一群剛走出接機門的人群。

如臨大敵似的,她全身的神經全崩成一條可怕的直線!

一行數十人的訪華團個個笑容可掬的迎著鎂光燈的洗禮,領頭的銀發高大男人正是法國參議員金強森,他高大健碩,俊朗的臉上有著歲月鐫刻的精明與睿智。

金強森一度差點成為她的公公。

走在他身旁的是高挑雍容的史都華夫人,經過歲月的洗練,她看起來仍是風韻萬千,和琳達神似的臉上有著高貴的神情。

而她亦一度差點成為雪航的岳母。秦雪農僵直的看著他們接受官員的歡迎,直到看見他們,她才真正知道,那是一段永遠無法抹滅的過去。

一個人怎麼否認她曾度過十多年?

而她二年來一直在致力于改變自己的過去,想盡辦法去遺忘它,現在想想才知道那是一種多麼愚昧的行為。

身旁的雪航略略僵硬,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秦泰和和他的妻子正走向人群,他們的眼眸在人群中搜尋著,不必想也會明白他們是在找失去了十年子女。

秦泰和明顯的老了,他是個中等身材的老人,處在一群高大的歐洲人之中,他顯得矮小,略略發福的身段使他看起來真像個富商。

兩鬢的白發與額上微禿的頭和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中年人大相徑庭,他真的是老了很多。

而他們的母親,微微上揚的唇角仍有著一貫漫不經心的笑容,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和當年一樣使人敬畏。

她極懂得保養,但眼眸中的神情卻是無法掩飾的蒼老。

這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或許今生所做的唯一一件彼此同意的事,便是生下他們這一對雙生子。

家里的老佣人曾不勝唏噓的說過,他們也曾是相愛的,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們?

是恨吧!包含了愛的恨使他們變得如此,自她有記憶以來,他們便不曾對彼此和顏悅色過,冰冷的禮儀,像法國的寒冬一樣,冷徹人心!

闢員引領他們前往機場的會客室,在媾舉行一個小型的記者執行會,接下來便是一長串冗長得光想起來就會令人虛弱的拜會行程。

雪農拉拉她哥的衣袖︰「我們——」

她還來不及開口問些什麼,金韋恩已笑容可掬的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家父請你們過去。」

「不必了。」雪航冷淡的回答︰「告訴我父母,我們會在機場的門口等他們,半個鐘頭之內他們不出來,我們就走。」

「可是他們正在舉行——」

雪航有些厭惡的瞄他一眼︰「那是參議員大人,秦家的人還不需要用到記者。」

金韋恩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只等半個鐘頭。」說完雪航便和她走向機場的大門口。」

「雪航?」

他的臉色僵硬得像一塊木板︰「我去開車,你在這里等一下。」

雪農沒有反抗。

她的心里明白他比她更需要一點心理的調適。

雪航和父親的戰爭從童年便開始,父子倆同樣的固執,觀念卻是完全背道而馳;雪航當年逃家只不過是一連串爭執的短暫終結。

盡避事過境遷十二年,但有些東西是恆古不變的。

「小農。」

她混身一僵,全身的血液都凝結成冰。

懊來的終還是會來到,只不過是快得讓她沒有半點準備。或許雪航說得對,對于這件事,她永遠也不會有準備好的時候。

秦泰和與他的妻子同樣僵硬鐵面對他們的女兒。

「嗨!爸、媽。」

十年的光陰在彼此短短的距離中不斷閃爍,他們默默無語的僵立著。

一聲破碎的哽咽聲出自她母親的口中。

雪農訝異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她母親嗎?會是她一向沒有感情表征的母親嗎?

秦凱兒丟下手中的行李用力的擁抱她十年不見的女兒︰「小農!」

「媽?!」

秦凱兒的眼眶濕潤,看起來就像個重新擁抱愛女入懷的母親。第一次,她的頭發凌亂,而她沒有理會它!

秦泰和清清喉嚨,不太自在的開口︰「雪航呢?」

雪農看見了!她竟然看見父親眼中剎時閃過的晶瑩。

或許這一切並不如她所想像的糟糕!

飛鷹半躺在床上,注視著形容憔悴的于靜。

她削著水果,低低的頭顱閃避著他的眼光。自她進門說的話少得屈指可數,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情形。

「你怎麼了?」他忍不住開口︰「發生了什麼事嗎?」

于靜勉強抬頭對他一笑︰「怎麼突然這麼問?我很好啊!」

「想騙誰?」飛鷹揮揮手拿掉她手中的水果和刀子︰「我不想吃,別弄了。」

于靜輕嘆口氣︰「有那麼明顯嗎?我不是個好演員。」

「那是因為你在我面前用不著演戲。」

她站起身,開始盲目的撥弄房間內的一切,飛鷹耐心等著,好半晌她悠悠的嘆息背對著他。

「飛鷹,記不記得你姐姐?」

「姐姐?」他有些迷惑︰「你問這個做什麼?」

「先別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當然記得,她很疼我,在我的童年里她是唯一值得一提的。」飛鷹自床上框中抓出一個破爛不堪的布女圭女圭︰「這是她的,我到現在還舍不得扔掉。」

那個女圭女圭殘破得令人心酸!

用毛線縫著的金黃色頭發已疏落得只剩幾根,而原本鮮麗的衣服也已褪得認不出它的顏色——

卻是經過細心的照顧的!

于靜伸出顫抖的手接過布女圭女圭,淚眼模糊的將它摟在胸前。

「于靜?」飛鷹離開床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將她扳過身來,凝視她悲傷莫名的臉︰「怎麼了?為什麼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抬起她的眼。

眼前的臉是受傷而腫脹扭曲的,但那雙清澈倔強的眸子卻曾是烙在她心上的最大關愛,她哽回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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