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飛鷹不是個警察,他也不是戲劇情節中的冷血殺手,不顧一切的黑道份子。他只是個扮演別人的演員。
這是每個戀愛中的人都會有的反應嗎?
這是某種沒有安全感,對愛情的不信任所衍生而出的荒謬想像嗎?
她不知道,不清楚,只知道那樣的恐懼牢牢的攫住她,讓她呼吸困難,坐立難安!
他說他愛她。
而他們之間的了解卻少得可憐。
他有太多事不會告訴她,例如他的父親、他的家、他的童年。而她也未曾將自己的一切告訴過他。
他們彼此似乎是站在河的對岸互訴衷曲,卻不明白對方的長相。
可以先有愛才有了解嗎?
不是有人說︰因誤會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
秦雪農坐在沙發上咀嚼著這些深奧難懂的邏輯。
最大的難題在于︰那些自認為相互了解的人們究竟又真的有多幸福?
自從一加一等于多少的問題獲得完善的答案之後,人們便不斷的為自己的生活開發各種問題。
而最荒謬也最理所當然的答案便是,問自己的心吧!但是——
如果自己的心不是迷惑的,那麼問題究竟是從何而來?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回響在雜亂的室內。
阿紅鐵青著臉瞪著滿面驚愕地捂著五指印的阿狗︰「又是你告的?」
他瑟縮一下,仿佛那句斬釘截鐵的話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對阿紅姐,他向來唯命是從,但唯獨這件事,他卻無法坐視。
阿狗用力挺挺腰桿,聲音卻是卑微的︰「是——老大問我的——」
阿紅氣得拎起高跟鞋朝他尖尖的頭砸去︰「混蛋東西!頭等!」
他一面抱著頭閃躲,另一方面哀叫著解釋︰「姓寇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干嘛老是讓著他?他那天打你,我和老大是去替你討回來的!」
「去你媽的放狗屁!」
「阿紅姐!」
阿紅妖艷的臉有著斬釘截鐵的堅毅︰「那是我跟他的事!要你來嗦!下次你要再多嘴多舌的看我不廢了你!」
「可是老大說——」
「你是跟我還是跟他?」
阿狗呆愣了一下。
他是跟著老刀的,可是自從阿紅跟了老刀之後,他便一直是阿紅的保鏢打雜跑腿的。
別的兄弟笑他窩囊,他卻是甘之如飴。
他或許是個癟三,但是他是真心的喜歡阿紅,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是跟著阿紅的。
但是阿紅從來沒把他放在眼里過!幾年了,她一直只把他當作沒用的嘍羅,卻不明白他是真的很想要她。
「我是跟——你們的。」他這樣回答。
也許她不是什麼天才,但他阿狗也不是笨蛋。
如果他承認了自己認為自己是跟著她的,那麼難保什麼時候阿紅在老刀的面前賣了他!老刀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
為一個把自己當狗看待的女人賠上一條命的事他怎麼也不會干!
阿紅連聲詛咒,罵他祖宗八代,罵他兒子孫子、曾孫子,任何一個在風月場所听得到的髒話她全罵遍了才甘心的停了下來︰「你回去老刀那里。」
「哪里?」他大惑不解。
「我管你是哪里?賭場、妓院、討債公司,你愛待哪里待哪里!我不要一個老是踩我的人跟著我!」
阿狗這才知道阿紅對姓寇的那小子有多認真。
那天和阿紅一起去的兄弟告訴他,阿紅氣沖沖的從那小子的公司出來,臉也腫了,還發誓要叫老刀做了那小子。
可是她回來卻半句話也沒說。
依阿紅平日的作風,那姓寇的小子現在少說是缺條胳膊斷條腿了,可是她什麼話也沒說。
他去替她討回公道,她卻要他走!
這就是女人?
這就是他苦巴望了三年的女人?
「怎麼?還不滾!」她惡狠狠的用煙灰缸扔他。
阿狗沒閃,諾大的煙灰缸在他的額上敲出個大洞。
這一敲,敲碎了阿狗對阿紅所有的愛意和期待!
阿紅驚呼一聲,自椅子上跳了起來︰「你他媽死人哪?不會躲嗎?」
老刀聞聲踏了進來︰「你們干什麼?」
「阿狗他——」
阿狗轉向老刀簡單的開口︰「阿紅姐和姓寇的私會,她要我瞞著你,我不肯,她就用東西砸我。」
「我不是存心的,只是那時候日子不過好,你媽跟人跑了,我一個人養你們姐弟養不起,日子很苦,所以才把你送給人家去養,總比跟著我舒服些。」
于靜茫然的听著,過去的回憶一點一滴的回到腦海里。
八歲的孩子已懂得認爹喊娘,也知道了世間的冷暖。
那是她遺忘了二十年的記憶。
寒冷、饑餓和恐懼。
領家的叔叔阿姨永遠帶著可憐輕蔑的施舍,孩子們囂張的嘲笑和追打。
永遠暴怒大吼大叫的爸爸,哭哭啼啼媽媽和早晚挨一頓打,瘦得像只小猴子卻又勇敢的保護她的弟弟……
那就是飛鷹口中失落的童年。
二十年來她的記憶一直只記得被送到于家的日子,因為那是充滿溫馨和笑語的,那八年魔魘般的歲月只偶會出現在她的惡夢之中。
眼前的男人已非昔日高大粗暴的父親了,但他悲慘的生活卻說明了過去的二十年他是如何對待她的弟弟!
「為什麼——」她哽咽,淚水滑落滿面,在眼前形成水霧,屋內的一切又變回二十年前的樣子。「為什麼會這樣?」
「阿燕——」寇長青朝女兒伸出他枯瘦的手。
「不要!」于靜痛楚的大喊揮開他的手︰「你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這樣對待飛鷹?」
為什麼?
寇長青收回顫抖的手,無力的垂在身畔。
為什麼?
人世間的一切可以問為什麼嗎?
因為他的不得志?因為他嗜賭嗜酒?因為他無法忍受似乎永遠見不到光明的日子?
因為他扛不起似乎永遠找不到盡頭的擔子?
因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丈夫?
因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你拆散我們!」她哽回著指控︰「你讓我失去我的父母,失去弟弟!你讓飛鷹獨自忍受了你二十七年!」
「可是——可是你過得很好!你過得比我和飛鷹都好!我沒有做錯!」他無力的辨駁。
「對!」她吸吸鼻子,強迫自己的理智出現,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那是因為養我的不是你!你使我失去了我原有的生活,我過得好並不是你的成功,而如果我過得不好卻是你的錯誤!如果我過得不好呢?如果我過得生不如死呢?你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他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但被自己的女兒指責又是另外一回事。
寇長青無法反駁。
他是不夠格成為一個父親,當年賣掉飛燕並不是他唯一的選擇,如今受到女兒的恨,他還能說些什麼!
「沒有話說了嗎?」于靜悲哀的慘笑;「飛鷹恨你,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也恨你!我恨你二十年了!」
「于靜——」雪航扶著她過于激動的身軀試圖勸阻。
她什麼都听不進去,這一切變得如此難以忍受!她掩面痛哭,轉身沖出這間充滿痛苦怨恨的屋子。
「于靜!」
「阿燕!」
第八章
中正國際機場。
人聲鼎沸,在旅客出口處,一大群記者掛著攝影機掙扎著尋找一個最有利的角度,以便拍攝最具價值的鏡頭。
一個外國的訪華團或許不是什麼很值得報導的新聞,但是一個具有貴族頭餃的責任伯爵夫人和一對在法國赤手空拳打出一大片天地的中國夫妻,卻是個很具新聞價值的標題。
秦泰和夫婦是第一批移居法國的中國移民,從一間小小的中國餐館到目前法國數一數二的大飯店連鎖企業,他本身是個傳奇人物。
而他的妻子是中法混血具有貴族血統的名媛,這樣的結合更是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