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緗素腦海中忽地浮上這兩個字。
她的想法和時下的婦人並無不同,女子婚前和男子有不清不楚的曖昧關系是不貞的大事,沒有一個丈夫能忍受妻子別有所愛,那是最大的恥辱。
由大少爺近日來沉默不語的反應看來,可見是相當在意的,不休妻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吧。
在靜得叫人心不安的情況下,表情各異的四名丫頭安靜地跟在蒲恩靜三步後,低眉斂目,腳步放輕,與主子一同緩慢的進入蘭夫人所居住的靜思堂。
「你娘病了?」看著面容清減的媳婦,蘭夫人微露訝色和心疼,畢竟宅子里發生的事她少有不知情的。
「是的,送青青回去的婆子回來時說了,我娘那季節變化就犯哮喘的老毛病又發了,青青還小,照顧不了娘親,為人子女豈能看母親受苦而置之不理。」
「你是個好孩子,娘知道了,看需要什麼養病的藥材自個兒去庫房取,別客氣了。緹衣,去我的匣子取謗人參包著,給大少夫人帶回娘家給親家母。」看著媳婦的模樣,蘭夫人心里有數她是想回家療傷。唉,那個腦子打結的傻兒子到底在干什麼,妻子都快沒了還執拗個什麼。
「是的,夫人。」緹衣轉身去拿來一只雕花螺鈿小匣,里頭躺著三根上好的百年人參。
看到這麼貴重的藥材,蒲恩靜連忙推辭。「不用了,娘,有大夫開的方子,照藥方用藥就好。」
「拿著,拿著,人參補氣,切兩片含著也好,人沒精神病就好不了。」底子打好了,百病不侵。
婆婆的堅持她無法拒絕。「好吧,媳婦代替我娘謝過了,我就做一回婆家賊,給我娘家送禮去。」
「你喔!還調皮的逗娘笑。」蘭夫人呵呵低笑。
「一會兒收拾收拾,媳婦就回娘家住幾日,家里的事就勞煩娘多費心了。」她福了個身,姿態婉約。
「住幾日……」蘭夫人笑意微凝,她果然沒猜錯。「好吧好吧,你快去快回,別給耽擱了,代娘問候親家母一聲。」
她不會一去不回……吧?蘭夫人心中難免憂慮。
「是的,娘。」說完,她盈盈退下。
回屋收拾行囊的蒲恩靜帶著沉重的心走出院子,她將細素、綺羅留下,只帶走較為親近的冬菊、冬麥。
誰知才走了幾步,便遇上不想撞見的人。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柯麗卿似乎刻意在垂花門邊等她。「你……」
不等她開口,蒲恩靜像看一只蟲般睨視她,櫻唇輕啟。「一片兩片三四片,飛入蘆花都不見,五片六片七八片,化作梅花枝上雪,九片十片留年末,再剪一枝春插瓶。」
「你怎麼……」她錯愕的睜大眼。
「不是做了幾首酸詩就是才女,摘花成畫,剪葉為雅,信手拈來都是文章,何須賣弄。」
「你偷听我和表哥的談話?你真是不要臉!」柯麗卿伸出指頭向前一指,直指向那張的嬌顏。
「何必偷听,表小姐興高采烈的嬌笑聲傳過好幾個院子,捂著耳朵還能听見呢!」捉到一點小錯處就得意忘形,實在成不了大事。
蒲恩靜同情她的愚不可及,就算蘭泊寧因妻子婚前在外的名聲不佳而厭棄了她,他也不會休妻,光憑自己那一手「錦上添花」的繡技,舍了她,將是蘭家繡坊的重大損失。
「哼!別太猖狂了,表哥很快就會休了你,娶我過門,我的才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你以為你隨便念一首爛詩就想超過我……」柯麗卿又打算自吹自擂,抬高自己。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宋朝女詩人李清照這首《聲聲慢》是她最喜歡的詩詞,因為喜歡,也記得最牢,隨口便能吟誦。
柯麗卿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兩眼像看到殺父仇人似的,充滿怨恨和嫉妒。
「勸告表小姐別再以才女自稱了,那會讓人笑掉大牙,還有,不是臉上涂滿了粉,頭上插十來支金釵銀簪就是美,你不覺得自己活像是一株會走路的炮竹花嗎?」一說完,她輕笑著轉身就走。
「我像炮竹,她……」那賤人竟敢半點面子都不留的羞辱她,那個搶走表哥的村姑……她恨死她了!
第9章(1)
「……呃,是不是我家那批棉花出了問題,有什麼為難處盡避提出來,大不了我讓人把棉花搬回去,你就不用整天愁眉苦臉地擔心不知道如何向我交代……」
「住口——」誰管他家那批爛棉花!早就紡成棉、織成布,就差染色和上漿,繡上花樣了。
「我曉得你心里難受不好說出口,打咱們還在穿時我就認識你,你呢,壞在性格不好又受不得氣,凡事一站在理上就要打得別人趴下去,誰給了你氣受,你就要還上千倍才肯罷休,一張霸王臉嚇哭了不少膽小的小孩和女人,人家說你是活閻王你還樂得接受……」
「你說夠了沒,再說我就讓你永遠開不了口。」一個大男人比婆婆媽媽還嘮叨,家里賣水的不成。
口水多,早晚吐兩口唾液,水缸就滿了。
像是沒看到好友臉色鐵青,一副想踹自己一腳的樣子,魚思淵繼續他的教化大業。「我家真的不缺這筆賣棉花的銀子,你心境放寬,不要想太多,專心在本業上,繡坊才是你蘭家立足的根本,根基穩固了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給你。」他太吵了。
「給我什麼?」不會是借條吧?!蘭家繡坊終于被蘇家小人逼得走投無路,要靠借貸過日子了?
「銀票。」
「銀票?」本來看也不看的魚大少連忙低頭一瞧,一看到面額上的數目,他驚得手發軟。
「買棉花的銀兩,你收著。」他不佔朋友便宜。
買棉花的銀兩……「是不是太多了?」
他拿得有些不安。
「不多,有多少棉花你替我收多少棉花,年底前給齊,我照市價多一成的價格給你。」親兄弟明算帳。
一听,魚思淵倒抽口冷氣。「嚇,你瘋了呀!收那麼多棉花做什麼,你開的是繡坊不是棉被店,而且我听說朝廷欽天監算出今年冬天不太冷,你賣棉被是蝕本生意,虧定了。」難道繡坊生意慘淡,他決定轉行干別的?
「盡避收,我有用處。」天氣不冷才好,他新一批的棉布才賣得好,那可是具有吸汗排熱的功效呀。
「要我收也給我一個理由,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傾家蕩產,落魄潦倒,你到底收棉有何用處?」他實在想不出還能做什麼,棉花是棉被的主要原料,沒听說還有別的用途。
「商業機密。」他故作神秘。
「我說蘇家那奸人真把你逼慘了是吧!蘭家繡坊的人潮比往年少了一半,每回我打你家鋪子門口經過都鼻酸了老半天,真有困難就別客氣,我手邊還有些莊子、字畫,湊一湊也能支撐一段時日。」人最怕喪志,一蹶不振。
听好友發自內心的關懷,蘭泊寧緊擰的眉頭略微一松,薄唇往上一勾。「憑我們蘭家多年的基業還沒那麼容易被擊垮,你多慮了,蘇暉明那條成不了龍的小鮫尚成不了氣候。」
只要以亂針繡繡花的錦布一推出,不求變化的蘇家豈有招架之力,買得起織錦的貴人並不多,主要是平民百姓和商賈、仕紳,犧多咬死象,小本經營也能掙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