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小聲點,不要吵醒娘。」蒲恩靜將蔥白指頭往唇上一放,做出「噓」的手勢。
「嗯!小聲點。」小花栗鼠似的小人兒,小聲地說著話,兩只黑溜溜的眼珠子轉呀轉的,好不逗趣。
蒲恩靜笑著領著小苞班到廚房,魚雲粥的做法是以廣東白粥為基底,她先洗了兩碗白米並加十倍的水熬煮,將泡好水的腐竹和拍碎的白果加入水中煮上半個時辰,家里正好有草魚頭,一開四片備用,姜切絲,蔥切段,白粥煮開後丟入姜絲、蔥段、魚頭及適量的鹽調味,再煮上一刻鐘便可出鍋。
之後,她用三人份的沙鍋盛起粥,先放涼些免得燙嘴,剛起鍋的熱粥會把人的嘴燙出水泡。
先喂飽了妹妹後,她才端著粥來到母親房里。
「怎麼又弄這麼費功夫的粥,隨便弄個雜糧粥就好,把剩菜剩飯加水全扔進鍋里煮,也不用盯著,水滾了就能吃。」略顯虛弱的董氏心疼女兒夜里沒睡好,就為照顧她,如今又忙活著煮食,偏偏她又堅持要親自照顧自己,就是帶了兩個丫頭回來也不讓她們幫忙,只讓她們去做一些粗活雜事。
「吃得好,病才好得快,反正都是婆婆讓我帶來的補品,不吃放久了也會壞,可別浪費了。」身體健康最重要,身外之物該用則用,不然能留給誰。
「替我謝謝親家母,讓她破費了。」老是受人家的照顧真過意不去,她受之有愧。
「蘭家有錢,這點小東西他們才不看在眼里……啊!娘,你還有力氣打人……」居然還打她後腦杓。
「人家富有是人家的事,你怎能有這種心態,人家送的是心意不是銀子。」心意無價啊,銀子好還,人情難償。
她俏皮的吐舌一笑。「娘,你說的那個人家是女兒的婆家,若無意外的話,我會一輩子待在那個家,那也就是說,蘭家的錢將來也是我的錢,日後婆婆總會傳到我手中的。」
「呿!讓你氣糊涂了,真是磨人精,若是你大姊還在家,包準也是個惹禍的。」那丫頭一去就像丟了,也不曉得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家想得躲在被窩里偷哭。
「娘想大姊了?」蒲恩靜將董氏吃完粥的碗筷收好,放在床頭旁的小幾上,藕臂一伸將枕頭拍軟,扶著娘親躺下。
「都是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怎麼可能不想,可是想又有什麼用,人還是回不來。」以前一家五口多好,丈夫教著書,大女兒、二女兒割著豬草喂豬,小女兒還在襁褓里折騰。
一晃眼間,丈夫早逝,大女兒進了宮,二女兒嫁人,只剩下小女兒陪著她,昔日和樂融融的景象仿佛在作夢。
「大姊沒有請人捎信來嗎?」起碼也該來個口信報平安也好,免得家人牽掛。
董氏憂心的嘆了口氣。「都是她的命,咱們無能為力。」
「事在人為,娘不用太早灰心,你女婿應該有門道和宮中采買牽上線,回頭我讓他幫忙留意,也許就有消息了。」
「真的可行嗎?不會太麻煩女婿了?」那是貴人住的地方哪!平頭百姓哪有門道去探消息。
「你不麻煩他,他才覺得你跟他生分了呢!女婿是半子,為岳母做點事是他的孝心,這個時候不用他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能用時莫要遲疑。
一听女兒玩笑的打趣,董氏頓感心情松快不少。「對了,這回就你回來,女婿沒說什麼?他怎麼沒來……」
「二姊、二姊,快出來,我們家門口有個怪人一直在那里探頭探腦,他是不是來偷捉小雞……」外頭的蒲青青緊張地大喊,沖進房里便直接撲向二姊。
「探頭探腦的怪人?」蒲恩靜細胳臂一張便將她抱個滿懷。大白天不會有賊吧!
正愁不知該如何向娘親解釋蘭泊寧為何沒上門,有人在這時撞上來,蒲恩靜樂得眉開眼笑,就差沒說來得好。
可是一看到門外穿著白袍的男子,她心里猛地打了個突,所有的慶幸全跑光了,這身體原主的種種情緒忽地涌現,是怨恨、是痛苦、是悲傷、是哀戚、是痛不欲生的絕望,她必須用很大的氣力才能壓下蜂擁而至的激烈情感,盡可能的抽離,讓情緒沉澱。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蒲家家道中落後,決定拋棄小青梅的負心漢顧雲郎。
「靜妹妹,你好嗎?我……我來看看你……」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美麗……不,更美了,像含苞待放的花朵。
「看過了以後呢?留下你的背影和一籃……那是雞蛋吧?!有人寒酸到上門送禮送的是雞蛋嗎?」他當是串門子的農家不成,今天你送我一條臘肉,明天我還你半只燻鵝。
「咦?!」顧雲郎沒想到會得到她如此苛薄的冷嘲熱諷,他先是愕然一怔,而後才無措的道︰「你以前最喜歡水煮雞蛋,我給你帶一籃來,你吃了以後,皮膚會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滑細女敕。」
他說著竟想伸出手撫模蒲恩靜水女敕勻白的面頰,她眼一眯,閃身避開,他落空的手尷尬地收回,在衣服上一搓。
「你是讀書人,這些話不該由你口里說出,我喜不喜歡吃水煮雞蛋已經與你無關,你今日的所有言談我都會視為調戲。」斯文敗類,披著人皮的禽獸。
然而顧雲郎卻不以為意,仍是深情款款的說著,「靜妹妹,我想你了。」
靜妹妹,我想你了……想你……想你個鬼!本少爺的娘子是你能想的嗎?你先想想怎麼留著子孫根傳宗接代吧!
急著見妻子的蘭泊寧抄近路到蒲家,載滿賠罪禮的大馬車還在三里外,他想了滿腦子向妻子道歉的話,好讓她消氣,誰知一到蒲家門口竟會听到某個該死的男人輕薄他妻子。
那雙即將跨出去的長腿在听見妻子喊那男人的名字時縮回,嚴峻冷倨的臉頓時布滿烏雲,陰鷙得令生人回避。
「顧雲郎,你在唱哪出大戲,我記得你訂親了,婚禮在年底吧?你那位有財有貌的未婚妻允許你向別的女人一訴衷情嗎?」這人是沒腦還是讀書讀傻了,什麼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不懂。
罵得好!隱身樹後的蘭泊寧拳頭握緊。
不知是故意裝不懂,還是真厚臉皮,俊逸的顧雲郎含情脈脈地凝望昔日的小情人。「我後悔了,我不該一時暈了頭而忘卻我們一起摘花、看雲起雲落的過往。」
摘花算什麼,他能給小妻子栽一山的托紫嫣紅,春天桃花開,夏日賞荷花,秋來菊花黃,冬至雪梅枝上掛,那王八有他的財大氣粗嗎?蘭泊寧瞪大雙眼,嫉妒得想殺人。
忽地,他覺得衣袍下擺被拉扯了幾下,低下頭一看,對上咧開八顆牙的小女童,笑得正歡的蒲青青含著糖,露出「逮到你了」的得意甜笑,向他伸出手要獎賞的糖。
「忘了帶,一會兒再給你。」他尷尬地小聲哄著小丫頭,見她點頭才抹了把冷汗,一大一小組成了「偷听同盟」。
「喔,你的意思是說你退親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你覺得還是我好,打算吃回頭草,拋棄你的未婚妻子?」陳員外與他女兒為替他開出一條仕途,鋪就他的錦繡前程,可謂費心又費力,他卻不知感念。
「咦!你居然會作詩?」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天哪!
多美的意境,他怎會錯過她……
「會作詩很難嗎?」她腦子里有無數首剽竊作品。
看她帶笑的眼平靜又溫和,顧雲郎忽然滿懷柔情,口氣眷戀的開口,「我是說我知道錯了,不該辜負你對我的一片情意,我對不起你,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