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嗎?他會傷害她嗎?
那個男人,一直以來比誰都維護她,她最不應該質疑的人就是他,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麼多的不確定?
他瞞了她很多事,她不是笨蛋,不會全無所覺,園長說是她介紹他來這里工作的,他門口吊的風鈴是她做的,那把不知來自何處的鑰匙與他家的完全吻合,腦海中有太多的空白片段,現在,她甚至在他的衣櫥里看見自己的貼身衣物……他們以前必然極親密,那麼為何她會遺忘?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櫃子里那雙不陌生的手套上。
這是她送給寇君謙的,她親手織的,不可能錯認,怎會在他這里?
他究竟——還瞞了她多少事?
湛寒已和送貨人談妥搬運程序,處理好後,在房里找到她。
「我訂了一個書櫃,你書不少,應該用得上。」
她置若罔聞,抬起蒼白空茫的臉容,一時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
見她神色不對,湛寒趕緊上前。「怎麼了?」
她的手好涼!他張臂摟緊她。「容華,說句話。」
她緩慢地抬眸,定定凝視他,「湛寒,對你而言,我是什麼?」
她從來沒有問過他這些話,這一刻卻亟欲知道。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想也沒想便答。「只要你開口,什麼事我都願意為你做。」
「那麼,愛呢?你愛我嗎?」
「愛?」千年前,她也問過他這個問題,千年後,她還是這麼問。
那里絕望空洞的臉容,與今日的葉容華重疊,他驀地一陣驚恐。
「容華……」
「我忘了,你和我不同……」一條蛇,生來便沒有感情,怎麼會懂人間情愛。「你當我沒問……」
他倏地收緊雙臂。「不要,容華!」
這道他答不出來的問題,讓她寧願走上死亡之路,與他幾世不相見,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懂,為什麼這個問題會如此重要,千年來,他真的怕了。
「你要我愛,我就愛,你教我,慢慢地教到我懂,不要再說永世不相見,我沒有辦法不見你……」他低頭,細細地親吻她,人類的愛情應該就是這樣吧?他已經很努力地揣摩了……
綿密細柔的吻落在唇際,他吻得珍惜,小心翼翼捧住臉,覆上朱唇,加深探吮——
這涼唇的溫度,這親吻的方式,這熟悉的炙熱眼眸,她見過,她確定她並不陌生,她被這樣吻過,幾次牽著手漫步,河堤邊溫存相伴……
于是她心動,費心織上一雙手套想為他保暖,不顧一切飛蛾撲火——是他,一直都是他!
葉容華用力推開他,喘息著由他懷中掙開,瞪視他。
「容華?」
「我問你幾件事,如果你不能誠實回答我,這輩子我沒有辦法再面對你。」
「……好。」他知道她是認真的,只要有一句謊言,她這次真的永遠不會原諒他了……
「我們……曾經很親密,對嗎?」
他凝視她,點頭。
「為什麼我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因為我對你施了忘魂咒。」
所以,真的是他奪走了她的記憶!
她深吸一口氣,舉高牢握在掌中的手套。「那它呢?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天……」
他嘆氣,坦白承認。「是我,好幾次,都是。」
她張口,閉口了半晌,啞著嗓逸出聲。「我不懂……」
「只是小小的仿容術。」
好一個「只是小小的仿容術」!騙騙他們這些無知又愚蠢的平凡人,的確是綽綽有余了!
她閉上眼,點頭,再點頭。「原來如此……」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同樣是寇君謙,卻給了她那樣兩極化的感受,他從來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她的心動,她的感情,她曾經傷心難過,心痛不舍的情緒,在這一刻全變得好可笑。
「容華——」他移步上前,尚未踫觸到她,一記又狠又重的巴掌冷不防地迎面甩去,打愣了他。
他眸中的困惑如此明顯,卻不及她落下的清淚還令他驚慌失措。「容華,不要哭……」
她想打幾巴掌都無所謂,但是,不要哭,他從來都不像惹哭她。
「你不知道為什麼,是嗎?」她輕輕地笑,伴著更多的淚。「可笑的是,我還傻傻地心動了,答應和寇君謙交往……湛寒,你欺騙我的感情,害我錯拋不該付出的感情,寄托錯了人,如果不是你用那張臉欺騙我,我根本不會答應他的追求,是你,寇君謙那一段錯誤與傷害,是你造成的,你知不知道?」
他……造成了她的傷?湛寒愕然。
她那時的難過,他都知道,也一直在她身邊看著,卻沒想過,她的傷害竟然是他造成的?
「你當然不知道,你又不是人,怎麼會懂……」人的感情,怎麼可能只建立在一張臉上,他卻用了別人的臉來欺騙她。
「你憑什麼在我生命中任意妄為,記憶是我的,要不要我自己會決定,你憑什麼奪走它?愛來就來,不要就當陌生人,混蛋!你沒有資格這麼擺布我,把我的記憶還給我!」她氣得失控捶打他。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她的記憶已融入他體內,成為他的一部分了,他還不了。
「那就滾遠一點!不想留下任何記憶,就不要在我生命中制造任何屬于你的記憶。」她不要再讓人一騙再騙,耍弄又耍弄,她受夠了!
她轉身而去的決絕姿態,怔住了他。
「容華——」他慌了,下意識抓住她手腕。
不曉得該說什麼才能成功留住她,卻不想任她就這樣離開。
「我知道你對我很用心,但是湛寒,你做的那些,從來就不是我要的。」她旋動腕心,掙開他指掌的抓握,邁開步伐,頭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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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的那些,從來就不是我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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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她說這句話的語調、神情,不斷浮現在他腦海。
她從來沒有用過那種眼神看他,那是比陌生人還要遙遠的距離,語調中輕緩卻也決絕的意味,與千年前如出一轍,他很清楚,這回若不徹底想通,她真的再也不會容許他出現在她面前了。
那,她要的又是什麼?
苦思一夜,天將亮之際,他終于下定決心,到隔壁去找孫旖旎。
睡意朦朧中被挖醒,起床氣很重的女人臭著一張臉。「這年頭的人是怎麼了,公民與道德都沒修過嗎?老是半夜擾人清夢……」
「天已經亮了。」所以不算半夜。
她咬咬牙。五點半!好一個天已經亮了。
算了,反正他不懂得抓重點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大爺您清早到訪,是有什麼需要小女子效勞的嗎?」
「有。」他攤開掌心,遞出。
「咦?」這下她什麼睡意、怒意的全沒了,興奮的揉揉眼。他掌中那顆流光粲然,乍看之下恍若鑽石的東西,真的是她渴望了很久的那個耶,他想通啦?
「這是你主子施的法,只有你能破。」
盡避很興奮,她仍沒忘記問︰「為什麼突然願意了?」
她說過,她家主子施法冰凝那顆淚水時,也同時在里頭留了訊息給她,可他從來不管,只知道里頭收藏的是葉容華某一世,臨死之前流下的一滴淚水,是他唯一能擁有屬于她的東西,要破壞它,簡直跟要他的命沒兩樣,可寶貝的咧!
「我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或許,千年前他就該這麼做了。
她究竟在用什麼樣的心情,流下那顆清淚?當時,寧赴黃泉路的她,心里又在想什麼?他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