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干嘛?」蝮兒放下杯子,狐疑地看著突然直起身,神色驚惶不定的小姐。
「沒什麼。」賀蘭媛揮揮手,露出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
皇甫熾為什麼老是喜歡這樣做呢?表里不一的日子真有這麼好玩?
她從來都搞不懂這個邪惡的青梅竹馬心里真正的想法,那張冰冷傲慢的嘴唇好像只有在捉弄她得逞時才會露出真正的微笑。
那麼,今天下午在大街上公然的道歉又算什麼?
難道純粹只是想要重溫嚇昏她的樂趣嗎?
但當時那雙黑眸看起來好誠懇又好認真,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表演……
「我不懂。」
她搖搖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讓蝮兒感到一頭霧水的話。
「不懂什麼啊,我的大小姐,拜托妳有話就直說好嗎?我的頭已經夠大了。」蝮兒火大地問,克制著把雙手伸向前搖晃賀蘭媛的沖動。
「他干嘛那樣做?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蝮兒差點跌下椅子。「請問妳指的是哪件事啊?」
「還有哪件事,當然是道歉的事啊!」賀蘭媛沒好氣地白了蝮兒一眼,「煙一白講,我真的嚇了一跳,對方是皇甫熾、皇甫熾耶,我作夢都沒想過他會講那樣的話。」她托著腮嘀咕著,彎彎的眉毛微微蹙起,「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因為長年跟蠻夷打仗,所以思想也破同化了?」
「蠻夷並不痴呆好嗎?」對她這個說法,蝮兒嗤之以鼻。
「那妳覺得呢?」賀蘭媛美麗的臉蛋浮現濃濃的困惑。
蝮兒聳聳肩,實話實說。「我覺得以妳的智力,要想透他那樣的舉動的確是有點困難,畢竟妳是如此的……」
賀蘭媛用力瞇緊眼。「如此的怎樣?」
安靜的房間內響起一連串輕咳,蝮兒避重就輕地說︰「我的意思是,他的用意很明顯啊,他是在轉移妳的注意力。」
「轉移我的注意力?」賀蘭媛蹙起眉,無法理解。
「說穿了,他這是在規避責任,想藉此避開妳報復的魔爪,他以為只要道個歉,妳就會一笑泯恩仇,不跟他計較他以前犯下的種種惡行。」
賀蘭媛一听,立刻火冒三丈。
「怎麼可能?他想的也太天真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事。」
「正是,所以妳才更要……」
「不過事實上我也的確不能對他怎麼樣就是了。」賀蘭媛垂下肩膀無奈地低語。
蝮兒張大嘴,接著嘆氣。
「怎麼?難不成妳還想……」賀蘭媛指著蝮兒,眼楮睜得好大,難道蝮兒一點兒都沒得到教訓嗎?
「我正是此意。」
「我看還是算了,我們根本就不是皇甫熾的對手。」賀蘭媛飛快地說,突然想起那道輕柔卻危險至極的慵懶嗓音。
「听我說。」蝮兒向前傾,神情充滿信心。「這次我們不要跟他正面沖突,我們跟他來陰的,用偷襲暗算的,讓他防不勝防,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賀蘭媛聞言只是猛搖頭。「妳根本就不了解皇甫熾這個人,他可是『耍陰』的高手呢!包何況……」她吞了吞口水,臉上出現害怕的陰霾。「要是真的得逞了,他一定會馬上報復回來而且手段一定十分可怕。」
賀蘭媛模模長發,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八歲那年,皇甫熾只是因為無聊,就騙她把一撮頭發剪下來讓他當柴燒。
結果事後他也不知道怎麼跟娘親講的,居然哄得娘親相信那撮頭發是她自個兒太頑皮,剪下來丟進火堆里燒著玩的,要不是皇甫熾擔心她燒傷自己,及時將她從柴火堆邊帶離的話,她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
諸如此類荒謬的謊言層出不窮,而她親愛的娘親,只要是皇甫熾說的話,一律照單全收,深信不疑。
「報復?」蝮兒一掌大拍桌子,茶杯差點被她的力道震落。「我們不會立刻報復回來嗎?」更何況,她想皇甫熾沒那個時間,右驍衛將軍又不是閑閑沒事干的肥缺,听說每天的軍務繁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哎呀,冤冤相報何時了,復仇是一把雙面刃……」話還沒說完,賀蘭媛就看見蝮兒的眼中燃起一簇簇火花,看得她一顆心直跳。
蝮兒揚起唇,似笑非笑的模樣像極了皇甫熾。
「到底是誰說自己跟皇甫熾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她用最甜膩、最輕柔的嗓音問,眸中的光芒跳躍著。
賀蘭媛粉女敕的臉蛋一下子變得紅通通的,她垂下眼,低聲承認︰「是我。」
「又是誰說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狠狠的報復皇甫熾一次,只要一次就心滿意足的?」她問,聲音更輕更甜。
「也是我。」
「妳記得就好。」蝮兒忿忿地咬牙,隨手把一包東西甩到桌面上。
賀蘭媛一看見那個繡工精致的囊袋,臉上表情立刻變得驚懼。
「這個東西不是被踩得稀巴爛了嗎?」她挪動椅腳,盡量遠離它,圓亮的眼楮緊盯著束口,很怕蝮兒束得不夠緊。
這個囊袋里裝了兩條蛇,雖然不具有毒性,但是色彩斑斕,乍看之下十分駭人,對蛇類認識不深的人常會誤以為牠身懷劇毒,進而被嚇得動彈不得。
當初的計畫就是在大街上先對皇甫熾冷嘲熱諷一番之後,出其不意地把這個「見面禮」送給他,只是後來因為賀蘭媛的表現失常,囊袋在她跌倒之後就掉在地上,于是兩條蛇被後來圍觀的人潮你一腳我一腳地踩得稀巴爛,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場。
蝮兒揚起唇角,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幸好我有先見之明,讓蛇婆婆給我多準備一份,我剛剛就是去她那兒取貨。」
賀蘭媛圓亮的烏眸向囊袋瞥了一眼,隨即匆匆移開,拒絕去想象里頭蜷曲的柔軟動物是怎生模樣。
「這個蛇婆婆那里難道沒有溫和一點的東西嗎?」不是蛇就是蠍子、娛蚣,全是一些讓她渾身發毛的可怕東西,別說嚇人了,她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被嚇昏。
「要不要干脆我們送皇甫熾一只波斯貓啊?那東西夠溫和了吧?」蝮兒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倒不用,依我看,這個就夠溫和了。」賀蘭媛立刻說。
今晚夜深人靜,右驍衛將軍府的皇甫家屋頂,卻不太平靜。
「大小姐,妳這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到達目的地啊?」穿著一身夜行衣的女子開口,無奈地將目光定在不遠處,正以闢美毛毛蟲的速度在屋脊上緩慢蠕動的小小身影。
再這樣下去,別說偷溜進皇甫熾房間把蛇塞進他的床鋪底下,連是不是到得了他的房間都有問題。
「好,馬上,我很快、很快我就會到妳那邊了。」賀蘭媛發抖地應著,卻無法加快動作,趴伏在冰冷屋脊上的身體仍是緊貼著屋瓦慢慢爬行。
她停下來喘口氣,抬起眼,衡量一下距離,額際的汗水順著美麗的輪廓滑下,滴在干燥冰冷的瓦片上。
天啊!好可怕……這麼高,摔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去掉半條命還不打緊,萬一被那個恐怖的皇甫熾發現,那她不管剩下多少命都會當場嗚呼哀哉。
思及此,她更是閉緊雙眼,打定主意采取她認為最安全的方式繼續移動。
只見她先是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等到確認手掌的確緊緊地攀住屋脊瓦片後,才又慢慢移動其中一只腳,很艱難地移動半寸之後,接著是另一只手,然後又是另一只腳,如此不斷重復,就這樣以毛毛蟲和烏龜時綜合速度一寸一寸地朝屋脊盡頭的蝮兒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