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如笑 第8頁

長長的發一半留披下來,一半在頭頂上挽個高高的發髻,而後從里面挑出兩綹頭發,辮成辮子筒單地挽些個花樣。兩枚木簪從發髻間斜斜穿過,加以固定和裝飾。臉側也留了兩綹發,用絲線系起,以琉璃珠稍作點綴。衣服也是簡樸大方的斜襟衣袍,配以她如畫眉眼,更覺清雅。

花非花美得不張揚奪目,卻干淨清爽。

她隨手朝火堆扔進干柴,傳出「劈里叭啦」的輕晌,火焰搖拽上竄,在她臉上拉扯出飄突陰影,不知為何覺得陌生起來。

「嗯……」莫飛紗心慌慌地想爬起身,卻稍一動作,周身便是錐般的刺痛,聚起的力氣也因痛苦而放棄,他軟軟地躺在毯子上不敢再動。

「咦,你醒啦。」

幾乎莫飛紗一動,花非花便知他醒來了,她挾著樹干站起身子,拿起斜靠在樹木旁及腰高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走近他身邊。

「阿姐。」

「感覺如何。」

花非花無法下蹲,于是便在莫飛紗身邊坐了下來。

紅腫青紫的臉扯出笑容,左眼被打得腫成一條縫,再笑的話根本連縫都找不到。近看時更覺可笑得近乎恐怖。花非花扭過臉去,忍不住「噗噗」地笑出聲來。

「阿姐,人家身上很疼啊。」

連說話扯動嘴角都覺得不容易,就那樣阿姐還笑話他。但因為她笑了,他也覺得輕松起來。剛才靠在樹旁面目凝重的女子讓他有些害怕,但現在不會了。

「你一定沒試過被人打得這樣慘吧。」被暴打得絲毫找不回一點美少年的影子。體現在以前連她都不敢直視眼眸的身為毒尊的莫飛紗身上,更顯出世事無常來。

「為什麼他們要打我。」

謗本不了解「無常世事」全是被眼前這個女人制造出來的,莫飛紗不解地問道。

「因為你做錯了事情啊。」

「我做的是錯事?但是為何你要告訴我做這樣的錯事呢?」純真的眼充滿無法置信的震驚,「因為是你說的,所以我才去做的啊。」

被那樣閃亮的眼望著,花非花竟無法與之對視地扭過頭,仰首看向浩瀚夜空,繁星點點,如鉤彎月發出柔和的光芒。風拂過,林葉發出沙沙的輕響,火群跳躍著,偶爾發出「 叭」的輕脆聲音,五花馬在另一旁的樹邊就站著睡了,天地間靜靜的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

「小莫。」似乎怕打擾這份靜謐似的,花非花的聲音又低又柔︰「我是可以告訴你許多事,但即使是我所說和所做的也並不全是正確的。關于事情的是非對錯,你一定要自己好好判斷,你不是為任何人活著,你的所作所為也必須自己負責。′

「我,我不懂。」花非花的嗓音比尋常女子低沉些,再壓低聲音更覺輕柔溫暖。莫飛紗只覺她聲音好听,話中意思到沒听懂半分。

「小莫,不論自願非願,思想受別人奴役是最為痛舌衲事情,而我身邊也並不需要一個惟命是從的人………」

「我明白了。」莫飛紗忍疼支起上身,手指猛地抓旺栳非花的袖口,急切又惶恐地道︰「我明白了,你是拋棄我對不對,我會乖乖地成為你所需要的人,別丟下我……」

「小莫……」

「我會好好賺錢的,這次我會記得跑走的。」突憶起錢袋應該還在手中,莫飛紗伸出左手,卻發現手上已纏滿紗布,他忙松開花非花的袖口,以右手支地半跪起身,在身上模了模又在身子附近看了看︰「那些錢呢?我沒有松手啊……」

「我扔了。」

「哎?」

莫飛紗抬眼看著坐在身前,面容不知為何變得冷漠的女子︰「我並不需要偷來的錢財。」開始只是好玩而已,因為知道莫飛紗信任她,毫不懷疑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所以想試試他到底能做到何種程度,誰知他真的毫無抵觸地去偷別人東西。

因為他本性邪惡吧。

所以看到他被人揍時,她還是在遠處冷冷地看著,不加以援手。因為被揍的那個人是邪派的毒尊,曾將人命當螻蟻對待的惡人……但為什麼救了他呢,因淒厲的由心底發出的悲鳴,祈求著被救贖的心,還是那種飽含絕望的信任……

「阿姐,那我要如何做,你告訴我。」

惹阿姐不高興了,雖然不知他做錯了什麼,但一定是他的錯。莫飛紗忙又扯住花非花的袖口,小心翼翼地說。

「不是你的錯。」

她是生自己的氣。因為無法漠視他被殘酷對待,因為看到流淚的他竟覺心中不忍,而產生無聊的同情心,一定是氣自己心變軟了。

絕不是因為讓他做了錯事受到責罰而感到後悔。

「阿姐。」莫飛紗不安地看著她。他不懂她的思緒。以前的他只會永遠做錯事而永遠受到苛責,別人不高興一定是他的緣故,所以他要變得乖巧听話懂事。但這次不一樣,花非花並不認為他做錯是多嚴重的事情,也並不在乎他是否听話,他反而有一種無法適從的感覺。

澄清純潔的眼,即使明知被騙還充滿信任和討好的目光。是什麼讓他壓抑自己的需求而全然地依賴著另一個人。

「我不會拋下你的。」不知為何便不經大腦的說出這句話,卻在少年猛然燦亮如星的眼中忘了後悔。

也許他的本性並不壞。

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少年,純純潔潔的就像一張白紙,只要她願意,無論如何寫畫,涂改,扭曲他的靈魂都可以,改變一個人就如此容易嗎?但為何涌上心頭的不是操控一切的狂喜,而是患得患失的驚悸呢?

而莫飛紗依舊看著她,如虔誠的信徒听著神的最終審判。

苦笑一下,花非花示意他重新躺下︰「小莫,你身上雖只受皮肉之傷,但亦要好好調養。」眼瞥了一下他包纏著紗布的左手︰「你手的尾指和無名指被折斷,注意不要用到傷手,不久骨頭就會長好的。」

「這些傷不要緊。」莫飛紗頭搖得像撥浪鼓般︰「你的傷更重,你先休息罷,我會好好看著火堆的。」

花非花猛地板起臉︰「乖乖听話,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

「哦。」莫飛紗連忙躺倒,蜷在花非花腿側,花非蔽展開薄被,把他的身子和自己的腿蓋住。

「可是你曾說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半晌,莫飛紗才咕嚕咕嚕地說道。

「是啊。」花非花隔著薄被輕輕拍擊他的背部︰「只是你忘記繼續長大了。」

而且才說過不要讓他太听話卻又命令他……但是,她的命令不同,仿若春日驕陽,帶著融融暖意,即使在秋風深寒的夜里都感覺不到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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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秋露。

花非花拿起棍子挑了挑焦柴,讓火燒得更旺些,而身邊的人幾乎屏住呼吸的安安靜靜地躺睡著。

「怎麼,還沒睡著啊。」–

「……嗯。」他一向淺眠,況且花非花準許他睡在她身旁,他更怕睡熟了做出不雅的動作來。

「怎麼,還想讓我給你講床頭故事啊。」花非花笑言。她雖然二十有六,但亦雲英未嫁,但今日總覺得身邊多了個孩子的感覺。

「床頭故事?」那一定是很稀奇古怪有趣了。莫飛紗眼眨也不眨地盯住花非花,小聲要求著︰「我想听呢。」

「……」笑容微微僵住,花非花咳了兩聲才說道︰「嗯,我不太會講故事……」但看到莫飛紗失望的神情,卻怎麼也狠不下心拒絕,她認命地攏了攏被子再咳兩聲︰「我……我唱支歌謠罷,听過後就要乖乖睡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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