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姬 第9頁

「你不是?」

「我不是!」

「那你為了什麼原因酗酒?」

「這……」他強辯著,雖然明知立場薄弱。「因為……我很久沒出去騎馬,你想想,我是一日不騎馬便覺人生無味的人,如今為了這傷,動彈不得,我除了喝酒,還能做什麼?」

「喔!」句黎湖作出豁然開朗的神情,「既是如此,那麼為了能早日縱橫馬上,你更應該禁酒才是。這樣好了,為了幫助你早日痊愈,我干脆下令,全營禁酒一個月,大家陪你一起養傷。」

「去!這是什麼餿主意。」堤曼興致缺缺地往獸皮椅上躺去。

句黎湖笑在心里,堤曼雖貴為單于,但畢竟年輕,無法深沉到能盡數隱藏自己的喜怒衷樂,對于感情的處理更是笨拙得像個小孩子。他早就看出來,堤曼喜歡那個貌若天仙的公主,因于對她的思念卻不知如何發泄,因此才會整日郁悶。

記得前些日子,漢使來表達願意公主和親時,堤曼無意間透露自己的希望,硬要漢使回去將各個公主的畫像帶來,供他挑選;漢使左右為難,還是經他斡旋,才有了轉機。漢使的底限是只能回去奏明,先將和親公主的畫像帶來,並一再保證公主的美貌絕對讓堤曼滿意。而堤曼這邊則是在句黎湖以軍事、天候等多方分析匈奴士兵不宜再久待的情況下,答應盡快進行和親。說到底,堤曼並沒有把他為什麼要自已挑選鮑主的目的說出來,但句黎湖卻是心知肚明。

今日來,除了勸酒,也帶來了和親公主的畫像。

堤曼面露欣喜,若有期待地展開了那幅畫像,畫里的女子果然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整花之貌,任何人見了都要為之心動。但堤曼卻顯得大失所望,情不自禁地月兌口而出︰「不是她。」旋即怏怏不快地將畫像隨意丟在一旁。

「不是她?」句黎湖追著他的話尾故意問,「她是誰?」

堤曼只手撐在腦後,無語地望著軍帳天窗外無盡的穹蒼。

「那晚的那個女子也是個公主,你喜歡她?」

「不是。」堤曼反射性的否認。

句黎湖拾起地上的畫,為他的崛強好笑地搖頭,「既然不是,那麼畫里這位公主的容貌也可算是傾國傾城,你又為什麼不喜歡呢?」

「我沒說我不喜歡。」

「你的不喜歡就表現在臉上。」句黎湖感性地道︰「我長你十幾歲,你的心事在我面前從來都是無所遁形的。今日你悶悶不樂,你認為我會不知道原因嗎?」

一語融化了他,剛硬的態度和緩下來,他變得沮喪不已。

他無奈地承認︰「是的。我喜歡她,而且非常喜歡,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的承認,反教句黎湖憂心,又問了句︰「你對她的喜歡,甚至勝過蘭玥嗎?」

蘭玥是眾多胡姬中,唯一讓堤曼看得上眼的女子,在匈奴本部時,她常陪著堤曼四出狩獵,可謂形影不離。

「蘭玥……」堤曼大夢初醒,似是猛地憶起還有她這麼一個人。然而他卻絲毫不帶任何感情地回道︰「提蘭玥做什麼?蘭玥是玩伴,我欣賞她的善射,喜歡她陪著我打獵罷了。」

「是嗎?」原來他對蘭玥的感情是這樣的,這事要給蘭玥知道,恐怕非將王庭掀翻不可。

「我真想……真想再見她一面……」如夢般的囈語、憧憬的神情,十足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誰能想像在戰場上的他卻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呢?

若是可以,他也真想幫助堤曼娶得那位公主,除了一償堤曼的心願。他也想再見見劍法過人的女孩一面,她的倩影也已深駐在他的心里了。但是他畢竟較堤曼年長內斂,能將心事藏得密不透風,要是公主能成為堤曼的妻子,那他便有機會將侍女納為左賢王妃。但是世上,豈有這等稱心如意之事?

回歸現實,還是得催促堤曼及早進行和親,他們也好早日拔營回匈奴王庭。

「堤曼,漢朝這公主當真是無可挑剔了,若是你再堅持,恐怕會讓漢朝覺得你沒誠意,干脆傾全力選擇交戰,那就不是我們所希望的了。見好便收,宜揚國威的目的既已達到,就該趁勢收兵,不宜在此多做停留。更何況,我軍糧草所剩不多,萬一漢朝真的舉兵反撲,恐怕我們先要面對的便是糧盡之憂,所以你應盡早回復漢使,準備迎娶公主才是。」

他無言地垂眼,勢已至此,身為一國之君,他的確是不該為逞一己私欲,置匈奴大軍于險地。但有什麼方法能將公主的身影趕出自己心中呢?

「句黎湖,我想先回王庭養傷,和親之事就交給你辦吧!」

就這樣,因劍傷以及心情等因素,堤曼的軍隊提早拔營返回匈奴本部,句黎湖則留在甘泉,繼續與漢使者交涉,並等待公主到來,將之迎回王庭。

※※※

這次的和親,除嫁公主及贈送大量的絮、繪、牛、羊、戰馬為陪嫁外,並進一步約定長城之北,引弓之國,受令于單于;長城以南,冠帶之室,歸漢治理。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約者,殺之。

另一方面,漢朝也正快馬加鞭,著手準備公主出嫁的各項事宜。

出發的日子很快的到來,景帝率左右大臣,在未央宮親送遠嫁公主。

劉靚身著白色錦袍,黑綾子帶,菱形內裙,耳上綴著大秦明珠,曲眉如遠山,雙瞳若秋水,容顏殊麗,儀態萬千,搖曳生姿地走進殿來。

眾人一見這風華絕代的模樣,無不為之驚動。御座上的景帝,當場包是不忍,腦海中迅速流竄過當年初見甄夫人時,那驚為天人的感覺,以及後來寵愛她的種種美好;愧疚感油然而生。甄夫人因他含恨而逝,留下這個女兒,他不僅未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好好關愛她;現在更為了國家利益而不得不把她遠嫁匈奴和親。想到她日後定要為生活習慣、語言風俗所苦,心里不禁酸了起來。

他走下御座,面上淨是不舍之色,而匈奴的使者就在殿下等候著。

「靚兒,以後……父皇再不能見到你了,你可還有缺任何物事,告訴父皇,父皇即為你趕制,送至匈奴……」

這一去,她是不抱活著的希望了,因此她沒有特別的情緒,對一直冷落她的漢宮也沒什麼留戀。只是有件心事,希望能完成。

「父皇,兒臣半樣不缺,但有一事相求。」

好不容易有補償的機會,景帝滿口答應︰「你說,父皇能做的,一定為你完成。」

「父皇!」她幽幽說出自己心願,「母親縱有過錯,總算與您夫妻一場,她死後只得一小口棺材草草掩埋,兒臣但求父皇能重整母親墓墳,不至讓荒草淹沒。」

這一說,景帝更戚歉疚,也頓覺自己的無情,他對曾經恩寵有加的甄夫人的確太過薄幸,于是當場應允。

既已了無牽掛,劉靚放心地隨匈奴使者而去。臨行前,匈奴使者為她披上單于賜與的暖肚兜及紅斗篷,直奔甘泉,與等待在甘泉的左賢王會合。

劉靚一直以為,在甘泉等待的是單于本人,卻不知道真正的單于已先率軍返回匈奴本部,留下來等待的乃是左賢王與左骨都侯。這一錯判,徹底倒轉她原來以為的命運。

※※※

浩蕩蕩離開長安城,行至半途休息時,湘綺仍不放棄地苦勸︰

「公主,再不久便到甘泉,你還是不打算改變主意嗎?」劉靚輕撥著手上皇太後送的琵琶,笑得粲然。

「湘綺,你可真固執,一路上你也費了不少唇舌,你看我有可能回心轉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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