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後說了這句話,一點激動的情緒都沒有,倒是誠心誠意,只盼佛祖能保佑她再也不要遇見他了。
朱懷文听了這話,忽然喜上眉梢,如獲至寶地道︰「原來你的名字是秦可卿,可卿可卿,嗯,可人溫柔,這卿字嘛,說卿卿我我可就行不通了,若說卿本佳人那倒是說的通,總而言之,真是個與外貌相符合的名字……」
她听他口中念念有詞,兀自陶醉地咀嚼著這兩個字,那神態模樣呆氣十足,跟之前挺起胸膛來狡辯的朱懷文簡直判若兩人。
「本來我是很生氣,因為我在家里從來也沒被人打過,不過現在你告訴我你的名字;讓我不用費心地去查問,那麼你打我這一巴掌」,我也就不生氣了。至于你說不想再見到我,這可就有點難了。」他側著頭,狀似苦惱地思索著,「因為這金陵城說大雖然是很大,但比起整個大明朝的土地卻也只是滄海一粟,只要兩個人有緣啊,走到天涯海角都還是有可能會踫頭的,更何況我們兩人已然是緣訂今生了,不只今天踫,以後的每一天,只要我不是出外不能回來,那就一定能踫頭,所以你說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見到我,那是很難,非常難。」以後跟她成為夫妻,自然是要天天見面的嘛!
他瘋了!
除了這三個字,她實在想不出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他了。原來他不是太聰明也不是太白痴,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他興致勃勃地問︰「你想去鐵檻寺,不是要削了頭發做尼姑,難道是想去燒香拜佛嗎?」
不然我還去做和尚嗎?心里這麼想,她嘴里卻回答︰「對。」跟一個瘋子對答最好是用最簡短的言語,免得一不小心又引來他一長串的話。
誰知道那朱懷文又道︰「你想去鐵檻寺,我既然來了,也進去看看好了,不如我們就一起走吧!」
這句話剛說完,秦可卿身體晃了一下,只覺得自己真的要昏倒了,她給他一個有氣無力的回答︰「隨便你。」反正她確定她今天是要倒霉倒到底了。
心里才剛這麼想著,另一件倒霉的事情很快便發生——鐵檻寺居然大門深鎖!
罷剛她在狀元境浪費太多時間,不知不覺已近黃昏,鐵檻寺已經關上寺門了。
看著緊閉的大門,她既想放聲大哭也想縱聲大笑,因為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倒霉至此。
朱懷文見她一臉受到嚴重打擊的樣子,頗為不忍地問︰「你今天一定要進鐵檻寺嗎?不能等明天嗎?」
等明天?
等明天再來,然後再被他倒霉地纏上嗎?算了,她沒力了,既然鐵檻寺沒開,那麼她能多快離開朱懷文就要多快離開。
朱懷文見她不回答自己的話,轉身離開的背影看來又是那麼沮喪,便在後面喊著︰「如果你今天一定要進鐵檻寺那麼我就叫他們開門讓你進去好了。」
她一听,頭也不回,冷冷地道︰「叫他開門,你朱公子好大的口氣,難不成這鐵檻寺也是你開的?」嘴里這麼說,她心里卻審過一個不太妙的念頭︰不會吧!
只听得朱懷文在背後謙遜地笑道︰「說是我家開的,那也未免太市儈了,寺廟嘛!
就是要讓人免費來參拜的,我家不過就是出了錢建造罷了,也不能說是我家開的啦!」
秦可卿腳底一軟,差點跌倒。我的天啊!她要不要干脆這麼問呢?這金陵城里到底有哪些不是他朱家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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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懷文提起門環,當當當地連敲三下,大喊︰「得得大師,我是懷文,請開門。」
餅了一會兒,門居然真的緩緩地打開了,他轉過身,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道︰「門開了,姑娘請。」
秦可卿剛重新拾步上階,就听見那位被稱作得得大師的人詫異地對朱懷文道︰「你怎麼來了?咦,你這臉是怎麼一回事?是誰這麼大膽敢打你?你……你該不會是惹你娘生氣了吧?」他這話問得關切。
她想,這廟既然是朱家出錢所蓋,兩人關系自然非比尋常,有這樣的語氣出現也不足為奇。
誰想到朱懷文居然把從遇到她開始,到剛剛為止的點點滴滴一五一十地向他報告,大師一听,捻著胡子沉吟道︰「既是如此,那是應該要對人家負責,我看啊,你明天就讓你娘去把這件事情給辦了吧!」這話完全是一副命令式的口吻。
朱懷文居然也很恭謹地回道︰「是。
秦可卿看著這副情景,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這簡直……簡直就像父親在吩咐兒子辦事一樣嘛!
若說朱懷文吩咐得得大師,那她還不會覺得很稀奇,因為畢竟得得大師這間氣派的鐵檻寺乃是他朱家出錢建造,言語間自然要客氣些;但是現在卻是得得大師反客為主,朱懷文一副惟命是從的模樣,這怎能不令人好奇呢?
得得大師向她靠近一大步,捻著長須將她從上看到下,從下再看到上,十分仔細地看了一遍之後,眼中露出贊賞的光芒,側頭對朱懷文道︰「嗯,儀態萬千、明媚動人,不錯、不錯。」
朱懷文听了他的贊美,心中很是高興。「您也覺得不錯嗎?」
「嗯,是很不錯,可以的,我很滿意。」
那種眼光,讓她想起了當初的選美,現在得得大師的目光就給她一種「你有資格被選上」的感覺。
她掩著嘴,婉轉又很有技巧地橫了朱懷文一眼,意思是「你夠了吧!」再把目光移回得得大師身上時,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她卡在別人身體里的這件事,既玄妙又神奇,已經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了;既然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那麼就得求助于神佛之力。得得大師既然被稱為大師,對于這種靈魂出竅、卡在別人身上之事應該能夠了解,或許也能提供她些許幫助也不一定。
于是她斂容一福道︰「得得大師,小女子心中有些疑惑,希望能私下與大師談談。」她說私下,自然是不希望朱懷文在場了。
眼神暗示性地朝他一瞥,這次他倒是很識相,不過回答的話依舊莫名其妙得令人生氣︰「嗯,是該讓你們兩個好好談談,那我先到外面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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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鐵檻寺時,太陽已經完全隱沒,四周將暗未暗,有些朦隴。
得得大師于佛理上頗有心得,引經據典地跟她闡述佛典上對于靈魂與肉身分離的解釋。
重點是,如果意志力不夠堅定的話,靈魂便會一去不回頭,至于意志力要怎樣堅定呢?得得大師建議她打坐。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方法,只是得得大師最後的話實在令人費解——
「喜愛佛理、鑽研佛法那是好的,不過現階段你可不能太人迷,至少得等過了門,生個白胖小子再說。我們家啊,已經有兩個人遁人空門了,一個就是我,在鐵檻寺;另一個本來也快了,就是沒見到孩子娶妻,終究放心不下。」
說到這里,他還若有深意地朝她看了一眼,又是感慨又是高興。「不過,現在她總算可以放心了。」
她覺得奇怪,她要學習打坐、鑽研佛理,這跟得得大師家有什麼相干呢?
餅門?又是過誰家的門啊?
台階下,朱懷文雙手閑散地置于身後,抬眼望著天上疏落的星星,沒有注意到秦可卿正站在台階上默默地審視他。
撇開對他的壞印象不說,朱懷文其實五官端正。
身形修長,顧盼之間英俊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