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種的兩棵細條垂落的綠柳前,有一名背著光,身形俊挺的玄衣男子,似在歇息,又似在賞柳,感受柳枝拂面的清爽。
男子的身側站了兩位武師,背脊挺直,胸膛厚實,肩寬腿長,面色偏黑,肌肉賁起的臂膀將貼身衣服撐得鼓鼓的,煞是嚇人。
他們幾人也不見有人說話,十分的安靜,靜到讓人以為是風景的一部分,與青青柳樹融為一體,成為護樹的樹精。
忽地,一道藕白色身影從門內飛奔而出,近鄉情怯般的停足,一腳在門檻內,一腳門檻外。
「你說你姓蕭?」
柳樹下的俊雅男子身子微僵,听著微喘的女子嬌軟嗓音,他緩緩轉過身,俊逸的面容露出一抹令人驚艷的淺笑,神色淡然。
「是的,在下姓蕭,是來自平和鎮的賣茶商人。」他拱手一揖,態度從容不迫。
「名字呢?你叫什麼名字?」顯得急切的季曉歌上前一步,想把來者看得更清楚。
「在下蕭玉郎,君子如玉的玉琳瑯滿目的瑯,蕭玉那在此見過夫人。」她好像瘦了。蕭玉那眼中閃過一抹心疼。
「喔!蕭玉郁。」原來不是他。
看得出失望的季曉歌眼底光彩暗了,面上流露出疏離和不耐煩,和先前的急迫與期盼大為回異,語氣上也多了不客氣的送客意味。
說來也有幾分自作孽,她心里多多少少以小王爺楚天仰的面容來想象蕭墨竹的樣貌,以為該有七、八分神似,不然也有三、四分相似,濃眉大眼,唇薄寬額,臉型瘦長冷硬,有著武將的虎背熊腰,精壯威武。
但是眼前的男子太精致了,面色明潤如玉,發絲如墨,眉目俊秀,厚薄適中的唇點了朱露一般盈潤生澤,碎玉似的光彩清華萬瑞,豐姿出塵,給人美人如畫的錯覺。
男人長得比女人還美,這還算是堂堂六尺以上的兒郎嗎?這不是叫人自慚形穢,連門都出不得,省得羞愧而死。
而且他有一雙她最最討厭的狐狸眼,眼型狹長,眼尾略往上勾,也有人說是桃花眼,分明是一副風流長相,勾盡天下女子芳心,無不為他傾倒。
的男人最要不得,有雙勾人眼眸的更是女人大敵,有個無美人不歡的小王爺為鑒,季曉歌對門前的這名眼帶桃花的男子沒半絲好感,甚至是厭惡,巴不得他趕快走,別讓她好不容易好轉的心情又一片烏雲慘淡,陰霾籠罩。
「在下從平和鎮帶來不少好茶葉,有雲南普洱茶,閩南一帶的鐵觀音,龍井、碧螺春也稍成氣候,還有適合女子飲用的花茶,加入木樟、橙花味香甘醇……」他對茶葉品種及產地侃侃而談,口齒清晰,條理分明。
听著男人說起茶經,季曉歌神游太虛,仿佛回到那一日的「莫記茶行」,那個人也是一臉神采奕奕的說著茶的好壞,如何沖泡才能泡出一壺好茶,泡茶的水質和養壺同等重要,茶要好喝,入口回甘,清澈的泉水最……最什麼呢?她怎麼忘了他說了什麼……
猛一回神,她眼底有些許落寞,上揚的嘴角是苦澀的,同樣听著別人在說茶,此時的她只感到煩悶,對眼前人十分反感。
「話說完了嗎?身為男子卻比三姑六婆還饒舌,你改行當說書的,或改穿裙子戴朵大紅花算了,本夫人送你一盒胭脂水粉,讓你艷絕天下,美冠六宮,長伴君王側。」
聞言,正盯著她眼也不眨的蕭玉瑯先是一楞,繼而肩膀出現可疑的抖動,以手蓋住唇,輕咳了幾聲似在掩蓋什麼。
對她無禮的嘲笑他毫不在意,甚至感到有趣,眼尾微揚的狐狸眼滿是寵溺的笑意,不僅不以為忤,還頗為樂在其中。
但是主子能容忍不表示家里人一樣能縱容,兼任隨從的武師面色一沉,甚為不快地低喝一聲。
「無知婦人竟如此羞辱,我家少爺只是上門賣茶,你不買便是了,何必一張嘴不饒人,把人貶得一無是處。」
「我有說錯嗎?他一開口就沒完沒了的朝我噴口水,我沒讓人拿掃把打出去就算厚道了,你看我這模樣像一口茶一句詩的雅人嗎?扛著酒壇子還能賺上也一錢養家活口。」她不喝茶,只聞香,茶水的香氣能讓她心平氣和。
噗地一聲,听見令人不悅的輕笑聲,季曉歌惱羞成怒叉起腰,做出潑婦罵街樣。
「你笑什麼笑,牙齒白呀!夫人我看你唇紅齒白,長得像畫人兒一樣好看才指點你一條明路,宮里的人不少,一進宮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笑笑笑,越看越討厭,那個蕭墨竹若長成這副討人厭的桃花相,她第一個休了他。
手往嘴上一放,他又咳了數聲。「在下並非取笑夫人,而是深感你言之有理,茶能養性,酒能助興,心胸開闊者當把酒同歡,一飲為知己。」
「我有沒有理關你什麼事,我夫君不嫌棄就好!」她怒道。
人性非常奇怪,一開始若瞧不順眼,接下來只會越來越厭煩,不管對方話說得多麼句句有理,儀態翩翩,還是沒辦法扭轉第一眼的印象。
本就有先入為主印象的季曉歌便是犯了這毛病,明明眼前的佳公子謙遜有禮,氣度非凡,一如畫中仙,她看他仍覺刺眼,沒法好言好語相待,明知是自己無理取鬧,一出口依舊是惹人笑話的粗鄙言語。
「不嫌棄,不嫌棄,夫人這樣的性情甚好,朝氣十足。」他提著的心可以放下了,她一如往常的過日子,並未為了「那件事」而一厥不起。
「我要你不嫌棄個鬼呀!看我一個婦道人家好欺負是不是,我不買你的茶葉你還不滾,反在口頭上佔我便宜,你當我沒脾氣?!」
「我不是那個意思,夫人別誤會……」他真的為她感到高興,一個女人也能過得很好,不因少了誰而沮喪,自暴自棄。
「老張、老陳、王大娘,你們這些瞎眼、瘸腿、麻子臉地還不滾出來給夫人撐腰,人家踩在我們背脊上要抽筋剝骨了。」她管他什麼意思,先痛毆一頓,莊子里沒男主子也不能任人侵門踏戶,口里不干不淨。
她成親有夫君了,怎麼還敢有人口呼不嫌棄,豈不是壞她名聲。
季曉歌氣的便是他這種和她很熟的樣子,益發肯定他是看似溫雅清逸,實際上一肚子壞水,裹著蜜的話語不可信,用心之卑劣令人發指。
「什麼事,什麼事,夫人,有人來拆房子嗎?」瘸腿的老陳竟跑得比誰都快,一馬當先。
「夫人勿驚,老張一扁擔打得人魂飛魄散,回姥姥家等投胎。」缺只眼的門房橫眉一瞪,面容凶狠。
「等等我的大鍋鏟,煎、炒、煮、炸樣樣行,誰要先來。」麻子臉大娘擺開陣勢,準備拿人當晚膳食材。
香芹忍不住開口勸阻,「你們別跟夫人一樣瞎起哄,人家真的只是來賣茶葉的,不要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早在季曉歌听老張通報有人上門賣茶而沖出來時,香芹和素心就連忙跟出來,自是把兩人的對話都听入耳中,見夫人那般咄咄逼人,她們倆已是很不解,現在連打手都喊出來了,她們可不能看事情鬧大。
「香芹,你吃里扒外,是不是春心大動,瞧上狐狸眼的俊色?」哼!女大不中留,一見男子長得俊就見色忘主,絲毫不記得患難時的情誼。
狐狸眼?蕭玉那挑眉。
香芹氣呼呼的瞪大眼。「夫人,你太閑了也別拿別人練氣勢,勞師動眾把所有人都叫來,灶上還炖著湯哪!你晚飯不想吃了是不是?還有野狗跑進菜園子里,你讓不讓人趕,要是踩壞你的菜苗又要心疼老半天,讓一群人像傻瓜似的幫你扶菜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