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海昧情 第7頁

不論他此時把自己叫來是何用意,在他正回味無窮時給予他嗤之以鼻的譏刺,肯定能幫助他快快殺了自己,因此她冷哼道︰「哼!政治上還無所作為,生活上就開始腐敗墮落,秦二世就是這樣丟了大秦帝國的!」

話聲甫落,完顏徽隨即爆笑出聲,他就喜歡他提起精神罵人的樣子,只要他一動怒,好看的玫瑰色就會佔領他的雙頰,那種中性的美,超越任何事物。

完顏徽揚手揮退僅余的一名斟酒侍女,慵懶地換了個姿勢,說不出有多麼愉快地凝睇著南宮,「還有呢?請繼續。」

南宮臉色微凜,看著那無害的金色光芒,她忽然覺得罵不下去,再看到他白皙的唇角居然泛著燦爛又暖昧不明的笑意時,她更是打從心底感到慌亂。

這麼晚了,他又好像喝醉了,該不會他……

南宮嘴唇微抿,喉嚨緊張地吞咽,還是不要讓他看到自己的臉好了,免得刺激他做出什麼奇怪的事,于是轉過身去,略失冷靜地道︰「我不想繼續了,如果可以,我想先告退。」

南宮紅唇一抿,媚態盡現,令完顏徽著迷地望著他的背影,語氣卻是正經八百,「我是不是應該請你來做我的直諫大臣,好助我月兌離無道暴君的行列呢?」

他的話得到的是一句重重的冷哼。

「南宮宜啊……」

當他忽然叫著她的名字時,她竟意外地心頭一震,那低低的聲音,似乎是借著呼喚她名字的同時,將她整個人細細地品味了一遍。

「雖然你不是我的客人,而是我隨時準備處死的戰犯,不過我還是真心誠意地請你上來與我喝一杯,算是為你我有幸成為一國君主而舉杯,如何?」也為你我有同樣引人注目,在執政上卻慘遭質疑的臉孔而干杯。

一席話,莫名地扯痛南宮敏感且脆弱的神經,一國君主嗎……皇兄,你是否已早我一步邁向黃泉?為何我感到強烈的失望?我們與生俱來的默契讓我感受不到你生命的氣息,如果不是一國君主,我們的下場不至如此。

繃緊的肩膀下垂,渾身充滿壓抑的感傷,那沉默又憂傷的背影再度讓完顏徽雙眼迷離。

揮去國破家亡的沉痛,她霍地轉身,大步走向前去,老實不客氣地取走他手上的酒,又不客氣地一口飲盡,一邊豪爽地抹去嘴角的汁液,一邊吐著苦澀的大氣。

「你說有幸?哼,像我這樣,有何幸運可言?要說幸運,應該是你獨得所有的幸運,讓你無戰不克、無堅不摧,很快的,天下就都將為你所有了。唉,同樣是年少繼位,為什麼際遇差這麼多呢?」說到這里,她心事重重,又顯得感慨萬千。

「其實身為君主,究竟幸與不幸,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他的神采飛揚,不屑一顧,一旦垂下眼眸,立刻轉成黯然神傷,那種孤立無援的表情,惹得完顏徽心里一陣莫名的劇痛。

南宮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之後,似乎是嫌一杯一杯的無法解愁,干脆提起酒壺,一古腦兒地往嘴里灌,燒灼的辛辣感總算稍稍紓解她心中的抑郁。

完顏徽並不打算阻止他,相反的,他希望酒精能讓他暫月兌堅強的偽裝,露出真實的自己。他想要看看真實的他。

酒漸漸在月復內發酵,南宮像泄了氣般,疲軟地坐在桌幾旁,撐著下巴,雙眼失神地盯著地面,此時的她,看來一愁莫展,格外惆悵。

完顏徽俯下眼,眼底添了幾分憐惜。

「完顏徽啊……」她嘆息似的開口︰「你說的沒錯,你我有個共通點,都是一國君主,所以你一定知道,那種光榮輝煌的背後,寂寞如影隨形的滋味……你一定知道,對吧?」

惆悵的烏眸忽然抬起與完顏徽對視,眼底潛藏的敵意不再,換上的是莫可奈何的無助,這種無助,深深撼動完顏徽,他仿佛看見昔日的自己,一個充滿雄心壯志的少年,對著鏡子,摘下面具後,一覽無遺的無助,無所遁形的落寞模樣。

太多驚心動魄的回憶讓南宮的眼神更加傷感,那兒仿佛蘊藏了許多有口難言的秘密,讓她整個神態都染上憂郁的色調。

一雙大手緩緩的,帶著從不敢奢望的溫暖撫上她已然無力的手背,以低柔、安定人心的聲音道︰「我了解你所有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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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睫微抬,對上一雙太陽光般的金眸,至高無上的光芒,天生具有某種吸力,正在把她所剩無幾的氣力吸走。也不知道是不是酒作祟,她竟覺那至高無上的深處,潛藏著的其實是不為人知的溫柔,而她,在此刻,奇妙地洞悉這種溫柔。

一瞬間,仿佛也能穿透面具,看見面具後那張充滿感情的臉,不由自主的她伸手向前,在踫觸到那冰冷的面具之前,先被他同樣冰冷的大手扣住。

緊窒的力道說明這個舉動絕不可為,但這面具,意外地觸發她許多感觸,一滴淚,猝不及防的滴落。

「面具……」她神情悲戚,「當初如果戴起面具就好了。」

如果戴起面具,皇兄在執政的道路上會順暢的多,不至于為了擺月兌這張臉所帶來的壓力,而傾盡所有心思,在取得信任的道路上阻礙重重。

到最後,染上了難以醫治的頭疼,這才不得不把一直藏在身後的她給拱了出來,代他執政。

如果一開始就讓皇兄戴上面具,以面具毫無表情的陰冷來掩蓋酷似女子的柔弱,這一切是否就可以避免呢?

以皇兄杰出的政治能力,或許能與完顏徽均分天下,兩雄並立,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場,她身陷囹圄,新羅百姓即將遭到無情的屠殺,皇兄則生死未明……

完顏徽緊扣的手改而握住他的,他了解他話里隱藏的所有辛酸,而他以為南宮宜的淚乃是出于對自己本身遭遇的哀傷,是以輕輕地握住他的手,無言地將他拉入懷中。

「相信我,我能了解你所經歷的所有痛苦。」

是以我戴上了面具,讓面具替我擋掉那些不必要的痛苦。

低低的聲音繚繞在她耳際,因為太過靠近,反倒產生一種動人心弦的回音,訝異于他消失無蹤的血腥暴戾,卻沉醉于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那種溫暖令人心安的氣息。

完顏徽的大掌撫上她的臉頰,粗糙的指節在細膩的肌膚上輕觸,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使他想俯身尋覓那在他懷里微顫的雙唇;這個念頭一起,他又是喜悅,又是害怕,無法解釋的微妙情緒,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惑。

而惶惑終究未能阻止他抬起他下顎的手,嘴唇剛一輕觸那渴望的柔軟,懷里的人便像被開水燙著似的,驚得迅速掙月兌,因為太過用力,導致自己狠狠地摔在地。

幸好地上鋪的是來自波斯的羊毛地毯,見他沒受什麼傷,他好整以暇地托腮,看著他的眼神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南宮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氣得發抖。

「完顏徽——」因為太過于憤怒,連聲音也顧不得壓抑了。「你在做什麼?你、你竟敢這樣對我?」

金眸懶懶一揚,風馬牛不相干地道︰「你生氣的樣子,還有你剛剛說話的聲調實在是……」說著他忽然神色一凜,研究的眼光銳利且仔細地審視著他。

被這懷疑的眼光一盯,南宮整個人瞬間冷靜下來,她有預感,這暴君下一步的動作,很可能是沖上前來將她身上的衣服撕成兩半,好證實他心中的猜測。幸好她知道阻止他這個行動的惟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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