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祺另一手插在口袋里,居高臨下的眼神像要將她一舉吞下般,「我再重申一次。」他表情嚴肅地像電視上的官員在公開發表聲明。「我叫殷祺,不叫家伙。」
原來是對稱謂不滿,她還以為他又要吻她呢!害她的手腳都已經準備好了。殷祺是吧?沒問題。
「殷祺,我要回家,你去開車吧!」
喔不!這樣的叫法太冷漠生疏,命令的語氣他更是無法接受。
「要帶著感情。」
什麼?什麼叫帶著感情?感情要怎麼帶啊?她的茫然不過只一會兒時間,很快地她便認清這家伙分明是雞蛋里挑骨頭,借故刁難不讓她走。她白偉蓁豈能受這等威脅,左腳虛抬,趁他反射性地向後,右腳跟著一掃……唉!又被他躲過,這家伙身材高壯,手腳倒挺靈活的。
「告辭。」沒車她就不會自己走到外面叫嗎?頭也不回地往大門而去。
殷祺帶著詭笑,優閑地往牆上一靠,慢條斯理地提醒她︰
「從這兒走到有車的地方至少要二個小時喔!」
一听這話,白偉蓁立即煞住腳步,「為什麼?」
「這一帶是偏遠的郊區,附近全是農田,如果你夠幸運的話,可能會遇上農朋車,可惜的是現在並非耕作期;你也可能遇上好心的農人願意用機車載你,只是他們大多早上來工作、黃昏時便離去。而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是嗎?她轉身緩緩地往回走向他,見他逐漸露出勝利的曖昧微笑,她太了解那微笑里隱藏的意思了,而她也更加清楚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既是如此。」她雙手交按,活動的骨頭發出咯咯的聲響,「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喂別打……」
還真的是不能打,尤其是剛吃飽飯,胃部突來的抽痛逼得她彎下腰。
「怎麼樣?」殷祺撫著她的肩擔憂地問。
真是出師不利,雖然痛得直冒冷汗,但她倔強地不肯回答。
殷祺哪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好笑地搖搖頭,一把將她抱起。
「喂!我不要再回到你的床上。」她情急地喊著。
「我有這樣說嗎?」
「那……」
「我開車送你回家。」他走向車庫,「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出手出腳,把你留下來,倒霉的是我。」
她聞言噗哧一笑。
這一笑又惹得殷祺心神蕩漾,「不過……」他嗓音瞬轉低沉,「如果你願意像現在這樣笑,我會考慮留你下來……」
他懷里的白偉蓁給了他一個休想的白眼。
「你曾經……」
「咦?」白偉蓁好奇地看著欲言又止的他。
「給別的男人抱過嗎?」
她撇撇嘴,心虛地道︰「我干嘛要回答你……」
「說,有嗎?」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何突然很在意這件事。
「不知道。」
看著她那心虛的表情,殷祺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肯定沒有,不然她不會放過可以炫耀的機會。很好!一種專制的佔有欲浮上心頭,讓他覺得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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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車子終于慢慢接近市區,白偉蓁的心情才得以逐漸輕松起來。她原本擔心那家伙會故意亂繞然後又繞回他家,不過他顯然是個說到便會做到的人。現在惟一讓她覺得不輕松的是——從上車到現在,她的左手一直被殷祺強制扣在手中反復把玩著。幾次抗議他均充耳不聞,她又怕硬來會影響他開車,更怕因此激怒他,他會反悔,因此只好捺著性子隨他去。
現在可好,到市區她就有辦法了。
「喂!把我的手還給我。」她不客氣地抽回。
殷祺也不再堅持,「你有雙柔軟細致的手。」
「我也有雙會把人揍得滿地找牙的手!」
「哈哈!」殷祺縱聲一笑,「如果你認為言語上的攻擊會讓你比較舒服的話,請便。」
她冷哼。
「說真的……」他語重心長,「跟你在一起很輕松,這十幾年來,我每天都過著戰戰兢兢的生活……」
啊……好孤絕的眼神……打打殺殺的日子,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白偉蓁覺得她能夠理解他的心情,那種隨時得提防被人打倒的心情。身處的地位與樹立的敵人是成正比的,這現象在黑社會尤其明顯。當年父母親在黑社會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而他們之所以會早早雙亡,就是由他們的地位所引起的。姑姑雖然從來不提,帶著他們過平凡人的生活,但她隱約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被暗殺的吧……殷祺一定也有這樣的憂慮吧!
她很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沉默。
在離家還有一段路的街角前,她讓殷祺停下了車。
「這兒離你家還有一段距離吧?」殷祺非常洞悉她的心理。
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回答他任何問題,她輕快地跳下車,「告辭。」而不是再見。
「偉蓁。」殷祺喊著她︰「做我的女人吧!」
她頭也不回,佯裝沒听見。
「我是你的夢中人不是嗎?」
這句話果然有效,她堆滿虛假笑容不疾不徐地回頭趴在他窗前,用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眼神看著他道︰
「殷祺,殷先生,我很難過曾經對你說我經常夢見你的那件事,我相信那是我此生做過最愚蠢的事。如今,我的腦震蕩已經好了,我可以非常清楚明白地對你說——你是個超級無敵大王八蛋!」
語畢,重重地踢了他車門一腳,然後怒氣沖沖地甩頭離去。
「哈哈哈……」
殷祺爆笑出聲,他幾乎可以想象白偉蓁頭上正氣得冒出陣陣濃煙。她那一腳可不輕,他探頭查看凹陷的車門,再看著前方她逐漸消失的背影,他自信滿滿,相信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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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偉蓁遠遠便看見燈火通明的頂樓,心中竄過不祥的預感,糟了,糟了!肯定是偉帆那家伙瞞不住了,他自己怎麼樣都不要緊,可千萬別把她供出來啊!她忍不住加快腳步往家里奔去。
屋內一片死寂……她躡手躡腳地走上頂樓,透過門縫,看見一臉愁苦的白偉帆。可憐的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手中高舉著爺爺留下來的武士刀,想必舉了很久,他的雙手都已經不听使喚地抖了起來。
他看見門外的她,像看見救星似的便要開口叫,她趕緊揮手要他閉嘴,但這樣細微的動作仍然逃不過白石靜銳利的耳朵。
「偉蓁,進來。」她喊著。
白偉蓁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一面觀察著白石靜的神情,一面揣測地看向白偉帆,不知他是否已將她出賣?
從白石靜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是那種不論傷心或憤怒都能維持優雅儀態的人。如今,她坐在無背藤椅上,雙手交疊于膝,端莊地好像在競選中國小姐。
謗據白偉蓁多年的經驗看來,如果姑姑一直靜靜坐著不言不語,那表示她正非常悲傷或非常憤怒;而目前她當然不可能悲傷,反之就是憤怒,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有多生氣。
「去哪里啦?偉蓁。」
被姑姑這麼一問,她心中忐忑,看著跪在地上的白偉帆,試著猜想他這次編了什麼樣的理由。
「如果你以為隨便編個理由姑姑也會相信的話,那你不妨就試試看吧!」
白石靜的話里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怛是這樣一來,白偉蓁反而不敢隨便扯謊。
她焦急得額頭沁汗,姑姑銳利的眼神仿佛能夠一眼看透別人的心思,這種眼神,向來是她最害怕的。
「姑姑……」她甚至連頭都不敢抬。
白石靜心中一凜,大概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偉帆跟偉蓁都是心思透明的孩子,每當覺得自己犯錯,無意識的心虛動作就會頻頻出現。偉帆的招牌動作是拼命搔頭,緊張而結巴;偉蓁呢,便是一直低著頭,一副心中非常懊悔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