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一回到家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偉蓁不在房里,練習室里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偉帆則是不打自招地拼命出現在她面前東扯西扯,假裝不經意地要告訴她偉秦晚上可能不回來的事。
她還會不清楚他們兄妹倆的把戲嗎?二、三句話,偉帆就自己露出馬腳,只是有些重點部分,怎麼問他也不肯說,這麼一來,只好按老規矩來懲罰他。
彬舉武士刀是以前父親處罰她跟白石家的方法,只不過父親的處罰更嚴厲些,除了跪舉之外,還有寫字、禁足反省、禁食等等……偉帆他們就好命多了,偉蓁常會趁她不注意時,偷偷代偉帆舉刀,不然就是偷偷帶東西給偉帆吃。這些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父親時代,這種行為只會換來更殘酷的責罰。
白石靜用她那特有的銳利眼光分析地看著偉蓁,通常偉蓁會因為受傷不敢讓她知道,才會躲起來,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只是傷在哪兒呢?
白偉蓁雙拳緊握,那種被抽絲剝繭的感覺讓她十分緊張,姑姑就是有辦法用她那雙眼楮直窺人內心深處,最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用動口也毋需動手,自己就會在那種逼視下自動投降。
用眼光殺人!
「灌籃高手」里櫻木花道說的一句話。她相信姑姑絕對能輕易做到這點。
「看不出任何外傷。」白石靜緩緩推理。「那麼就是內傷!如果我猜得沒錯,是腦部受傷吧?」
賓果!答對了!她听見自己跟白偉帆同時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該怎麼說呢?栽在這麼厲害的姑姑手上,也不能算不光榮吧!
「那麼昨晚你在哪兒過夜呢?」到底偉蓁是一個女孩子,徹夜未歸,又是在受傷的情況下,她不得不擔心偉蓁會因此而吃虧。
「我……」她不斷搓著手,「我在欣亞家……」她不放心地頻頻抬眼看看白石靜對于她這個謊言會有著什麼樣的表情。
白石靜略低頭,抿嘴一笑,心中了然。偉蓁那微紅的臉!不安地來回搓動的雙手已經說明一切。雖然是個謊言,但她不至于窮追猛打,硬要逼偉蓁說出實話。最主要的兄妹倆平安就好。不過,老是因為自己惹麻煩而牽連妹妹受傷害的偉帆,是一定得重重懲罰的。
她從佛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那是偉帆上次犯錯時寫下的悔過書,悔過書里通常還會包含如果下次再犯要如何處罰的方法,如今抽屜都已經快被塞滿了。看著上面白偉帆自己寫的處罰方法,白石靜不禁失笑。背對著他們,她對兄嫂的遺像嘆道︰
「哥哥、嫂嫂,偉帆這孩子一向善良有余、魄力不足;從小到大不斷為了自己做錯的事情在你們面前反省,但反省遍反省,該做錯的事,他一樣也沒少做過。不過這次,你們可以放心了,我相信這件事情他做得很對,你們一定也會贊同的。」
听著姑姑這樣講,兄妹倆面面相覷。從姑姑的態度看來,一時之間也很難辨別她的喜怒。不過當白偉帆接過她遞來的悔過書時,他才覺悟到,跪下舉劍實在不算什麼,真正的苦難現在才要開始。
我,白偉帆,下次如果再瞞著姑姑,私自參加幫派的話,就切月復自盡!
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清清楚楚地寫著他的誓言。
「你這個白痴,怎麼會這樣寫呢?」白偉蓁忍不住低聲咒罵著。
「我……我……」他六神無主地看看誓言再看看姑姑,確定她眼里沒有一絲絲寬容之情,他慌了。
「讓我們來看看。」白石靜如數家珍,「你立過的誓可真不少,都可以裝訂成冊了;什麼養的小狽會不得好死、養的小貓無法長大、種的花不會結果、雜草會永遠除不完等等……全都是跟自己本身沒有一點關系的,我還以為你就要在這種無厘頭的悔過書里蒙混一輩子呢!不過,這次總算你爸爸在天上有保佑,你的組織能力看來是有進步了……」
白偉帆的慘淡對上白石靜的歡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雖然白偉蓁心中明白,姑姑不可能真的叫偉帆切月復自殺,不過緊跟著而來的處罰,也一定不會讓他好過。
「放心好了,那把武士刀我一直有在保養。」白石靜語氣中肯,就好像她正在對客戶講解產品一樣。「雖然不至于削鐵如泥,不過切切肉總是行的。來,先預習一下,這是你最心愛的小狽,反正你不在了,我們也沒有多余的心力去照顧它,就讓它先走一步吧!」
白石靜把那只叫做小花的博美狗湊到白偉帆面前,「來吧!白家的孩子是說到就要做到的。」
「姑姑!」白偉帆完全被白石靜的攻勢擊垮,頹喪地往地上一坐,輕輕啜泣起來。
白偉蓁也被姑姑那仿佛開玩笑卻又認真無比的態度給嚇住,再看白偉帆給逼得走投無路的模樣,忍不住也跪下求情。
「姑姑,你不是認真的吧?白偉帆他知道錯了,我也知道我錯了,姑姑!」
白石靜深沉一嘆,這何嘗又是她所希望的呢?轉身看著哥哥、嫂嫂以及父親的遺照,曾經興旺一時的白家,如今就只剩他們姑佷二人了……她在父親面前發誓,無論如何不再讓孩子們涉及江湖,誰知道偉帆就是這麼執迷不悟!這些年來,什麼方法她都試過了,可就是無法改變偉帆骨子里那屬于江湖的血液,這難道就是他們白家人注定的命運嗎?
為了月兌離黑社會,她連自己的幸福都賠上了……
「偉帆,你捫心自問。」白石靜鏗鏘有力地質問,「你連一只小狽都舍不得殺,憑什麼闖蕩江湖?」
白偉帆紅著眼,「小花……我養了它那麼多年……」
「你以為黑社會是一個講究親情倫理的地方嗎?」
白偉帆啞言。
「你太天真了,以為黑社會混久就會混出個名堂嗎?」白石靜沉痛地說,「我老實告訴你,你以為當年你父親是怎麼坐上老大這個位置的?那是犧牲多少人才換來的,你知道嗎?那些被犧牲掉的人就是你這種人。你以為你是英雄嗎?你只不過是人家的馬前卒,替人打江山的棋子而已!」
被姑姑逼著認清自己,白偉帆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白偉帆……」看哥哥這樣,白偉蓁的心里很難過,無奈姑姑說的全是事實,偉帆其實很清楚,只是一直不肯面對。
「姑姑不是瞧不起你,你最清楚你自己,並不是一定要當老大才能證明你的能力,你也不需要扛著恢復白家風光的責任。你自以為風光的過去,卻是姑姑心里最不願再去懷念的過去。」看著她的話似乎逐漸在偉帆心里發酵,她也決定給他一個台階下,「你仔細想想,如果你真的沒有勇氣切月復自殺,那麼是不是該好好考慮考慮從此跟黑社會劃清界線的問題。姑姑累了,要先去休息了,偉蓁!」
「啊?」
「既然你也承認你錯了,那就一起跪吧!」
不會吧!她明天早上還有課耶!但姑姑話一說完隨即轉身下樓,不給她討價還價的機會,再回頭看著偉帆痛哭流涕的樣子,又不好意思現在跟他算帳,只好自認倒霉。
第五章
讓人頭昏腦脹的星期一,趁著學生在操場上踢球,白偉蓁躲到活動中心的牆角處,這兒可以一邊看著學生、一邊乘涼。活動中心的樓上是音樂教室,悠揚的鋼琴聲更加引人入睡,她支著下巴,在琴聲的導引下逐漸合上眼……
「喂!」
被人自背後冷不防一拍,她大大一震,不過這麼一來,瞌睡蟲也被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