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 第2頁

「娘?」心一揪,小手連忙輕拍婦人的臉頰。「娘、娘——」急切的呼喚,眼見喚不回,忍不住放聲大哭。「娘,您別死啊——」

倏地,婦人雙眼圓睜,猛地揪抓小女孩的衣領。

「听我說……」

「娘妳、妳、妳……」又活了!

「還有一件事……」

小女孩突然害怕起來,深怕母親「再死一回」,連聲急道︰「娘,您別再說話了,您要多休息,我現在就去找大夫來,您等等我,就算沒有錢,就算是磕破頭,我也一定把大夫給求來……」

「眠兒……」

熬人雙唇嚅動,喃喃說了幾句,終至僵默。

跑到門邊的小女孩隱約察覺到身後不尋常的靜寂,回過頭,又踅回婦人身邊。

「娘?」小女孩渾身發顫,執起母親柔軟卻冰冷的手。「娘,您說話呀!」心更慌了。「娘,我不打斷您,您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您再說一次,娘……」

冰冷的唇,再無言語,再無氣息。

像被世人所拋棄,小女孩放聲哭道︰「娘,您說話呀!您話還沒有說完呢,娘——」

「她已經說完了。」

清亮的男聲突兀地混入小女孩的哭喊聲中。

「我听得很清楚。」

破廟里,被塵垢掩蓋的大佛神像後,忽然跳出一名身穿綢布衣裳、頭扎馬尾的高挑少年。小女孩被嚇到,緊擁著婦人退縮角落。

「你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里?」

「有人追我,所以暫時借後頭躲躲,沒想到竟然睡著了。」

少年打了個呵欠,伸展筋骨,朝茫然又驚恐的小女孩靠近,步伐沉而緩。

「妳娘拚了命終于把話說完,結果妳竟然沒認真听清楚,真是個不孝女。」少年搖頭嘆息,嘴角卻掛著一抹嘲弄的笑。「害我白費力氣,浪費了那兩顆小石子。」

「什麼?」

莫名其妙出現的人,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搞得她也莫名其妙。

「不過,妳娘最後說的那些話,我倒是『不小心』听得很清楚。」

「真的?我娘最後說了什麼?」小女孩掛著淚,急切地問。

「妳娘要妳去京城找妳那名叫岳士良的爹……」

「嗯嗯,然後呢?」點頭追問。

「然後,妳娘說,妳是個傻孩子,很會做傻事,要妳以後找……」打住,少年露出一抹促狹的笑。

「找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妳?」好故意地又打了個大呵欠。

小女孩錯愕,月兌口喊道︰「你當然要告訴我,那是『我娘』的遺言!」

「但我不想講。」擺擺手,少年頓感百般無聊,轉身準備走人。「不過以後也許我會改變主意,突然又想講了,誰知道呢?」

「喂喂!你不能走。」

小女孩沖上前,想抱住少年的腿,卻撲了個空,少年早已利落翻身出了另一側窗外,單手撐頰,倚在窗邊笑看她,還順帶抄走她身邊僅存的一塊干硬面餅。

他指了指廟門外方向,道︰「有人來了,我得走了,如果妳以後找得到我,我就告訴妳。」

「喂,你別走!」小女孩急得爬過窗想阻止他。「啊——」

腳一滑,跌出窗外,直接摔在泥地上。她抬起髒兮兮的小臉,望向漆黑的樹林,早已不見少年蹤影。

怎麼辦?娘的遺言……

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驀地,某樣東西從林子里飛出,女孩反射性接住。

「拿去,這是面餅錢,好好安葬妳娘吧!」

少年的聲音消失在林間深處。

小女孩低下頭,看著手中沉甸甸的繡袋,傻住了。

第一章

十年後——

★京城岳文信,今將府下婢女千眠,十九歲,立契轉讓與肖家城肖府,當日交相分付訖,一無懸欠。官有政法,人從此契。恐後無憑,故立此契,用為後驗。

出賣人︰岳文信——

受買人︰肖淨官——★

春夏之際。

滂沱大雨,震耳雷動,恣意蹂躪滿地新綠。

喀噠喀噠的蹄聲在雨中、在泥濘間踏響,頂著傾盆雨勢,一輛褪舊的老驢車急急趕路。篷車內,擠了十來位少男少女,隨著驢車的左顛右簸而擠來撞去,一張張木然的倦容,一雙雙疲憊的眼眸,彼此相望,卻無人有心開口攀談。

「哎喲!」

驢車猛烈震顛,最角落傳來一聲痛呼,打破這窒人的沉悶。

「痛呵……」被擠在最角落的嬌小身軀縮了縮,嘴里模糊咕噥著。而埋在手臂與膝蓋間的臉蛋重新窩了個最舒服的角度,又呼嚕嚕睡去。

轟隆!又是一聲雷。

如果耳邊沒有擾人清夢的吵雜……

如果驢車不再是這般顛顛搖搖……

這貪閑的午後,就會更完美了……

粉色小臉蛋擠了個難得舒適的位置,執意要往最香甜的夢鄉大步邁進。

呵,好睡——

「真是服了她,又顛又擠的,難受死了,還能睡成這樣!」坐在最外側的丫頭隨著驢車搖晃震動,緊抓著車橫木穩住自己。

車內,十幾道目光同時朝酣睡少女集中過去——是啊,好會睡呢!

嚴格說來,他們是要被載去賣的耶!在這晃得教人喉頭發酸的驢車上,又悶又擠,還能這般恣意舒睡,她如果不是個老經驗,便肯定是個傻丫頭了。

「哎喲!」

又是一陣劇顛,一聲痛呼,貪睡少女身子一歪,終于一頭「撞」醒。

「痛痛痛!」少女吃痛醒來,連忙護住一側臉頰。「小心我的臉……」

「妳……妳沒事吧?」

輕聲細語的關懷來自少女身旁,少女痛瞇著眼,對上一雙圓睜睜的大眼。

「呵,不好意思,我睡著了……」少女抬頭對著大眼姑娘傻氣一笑,可才一仰起頭,立刻引來篷車內一陣此起彼落的抽氣與驚呼。

「姑娘,妳的臉……」

大眼姑娘的眼楮睜得更圓更大,和其他人反應一致——錯愕,不解。

罷才驢車確實顛得厲害,難坐穩,所以踫撞難免。但,也不至于把姑娘家的一張女敕臉,給硬生生撞瘀了一大半吧?況且,那半邊臉上的一只眼楮,已腫得只剩一條細線,根本無法確認是好是瞎。

少女微側過身,將受傷的右臉再度藏回陰影中,刻意以沒有受傷的左臉面對身旁投注而來的關懷,道︰「別緊張,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

「可是看起來很疼呢,妳有沒有搽藥?我這里有藥!」

唉,早說嘛!快快拿出來!

大眼姑娘打開隨身包袱,東翻西找,挑出一個小青瓶,並猝不及防地扳過少女的臉,直接幫她上藥,動作有點笨拙,可誠意十足。隨著手指緩緩推揉,一股熱辣竄進皮膚血液,刺激著雙眼,以及……

「這藥混合十種以上藥方,褪瘀最有效了……咦,妳怎麼了?」大眼姑娘嚇到,連忙收手。「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搖搖頭,好生感動的眼神。「妳我素昧平生,才初相識妳就對我這麼好,讓我忍不住想起了我娘……」

「呃?」大眼姑娘微愕。「我看來有那麼老嗎?我才十五而已耶!」

「我只是比喻,妳別誤會。」少女連忙解釋,這大眼姑娘可真逗。「我叫岳千眠,今年十九,妳呢?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容容。」好親切的燦笑。「听說我們這一車的人全是要去『肖家城』做事的,妳是要去哪門哪府呢?」幸運的話,說不定日後還可以常見面呢。

「肖府。」

「真的?」不會吧?這麼巧!「太好了,我也是要到那里!原來我們是一路的。」

容容忘形拉住岳千眠的手,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我听說這肖府財大勢大,連京城的那些官老爺們都不得不賣它面子呢,要在這種大戶人家做事可不容易,如今有個伴兒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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