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 第4頁

「廢話少說,盡快結束手邊的工作,別遲了。」梅婆面無表情離開,年邁的背影充滿氣勢。

「喂,千眠,這些衣服妳把它們洗完。」春香將原先寶貝兮兮的少爺服塞給她,滿面春風道︰「我要先回房去準備一下,妳洗完就快過來,別遲了!」

春香連蹦帶跳、口哼小曲離開,小小焰苗在千眠心頭隱隱竄動——竟然公然偷懶,還把所有工作都丟給她。

★多听少言,多做少嫌……★

容容給的奴婢守則在心中反復默念,滅火。

★吃虧當烏龜,壽命延萬年……★

再補上一條,以免怒火燎原。

小心搓搓,細心揉揉,千眠瞪著手中那件「尊貴的」衣裳,越看越覺礙眼,又想到這件寶貝衣裳「可能的」主人,心里更……嘔!

刻意賭氣似地,她深吸口氣,卷起裙襬,玉足再度入水——

踩踩踩,用力踩!不踩不干淨,不踩不踏實。

避它是誰穿的衣服,洗得干淨最重要!

避它等一下要見誰,衣服洗完最重要!

既然現在能將主子「踩」在腳下,就乘機盡量「踩」吧!

一刻鐘後,千眠回到僕房,徹底傻眼。

人,通鋪上擠滿了人——同房的奴婢丫鬟全員回籠,平常見不到的私藏紛紛出籠,胭脂水粉、玉簪珠釵,涂粉的涂粉、梳頭的梳頭,每個人都像是要去相親似的。

「哎呀,眠姊姊妳怎麼了?怎麼全身濕答答的?」混在人堆中跟著抹粉的容容注意到杵在門邊的千眠。

「妳……妳們在做什麼?」千眠訝異問。

「妳沒听說嗎?等一下夫人要見我們。」

「我是听說了,但……妳們在做什麼?」完全無法理解。

「她們說,原本伺候少爺的雲冬姊姊被換掉了,這次夫人要親自挑人,從我們之中重新選出少爺的貼身奴婢,她們說這機會很難得,一定要好好把握!」容容將打探來的消息大方分享,手上撲粉動作也沒停歇,看來她很能入境隨俗。

「所以,妳們大家都在『準備』?」

連之前把洗衣工作丟下不管的春香也在「粉墨登場」的行列中。

「是啊。」容容望向千眠,皺眉。「眠姊姊妳是掉到池子里了嗎?」

千眠聳了聳肩,她此刻的樣子是很糟沒錯。衣裳濕淋狼狽不說,半邊臉上又是瘀青舊傷,再加上剛才在太陽底下工作,流了一身汗,全身又黏又濕。不過她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看著眾姊妹們搬出平常見不到的秘藏寶貝,努力妝點自己,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喂喂,妳們知道嗎?听說雲冬是哭著求梅婆把她換掉的。」春香一面梳頭,一面爆出她听來的小道消息。

「真的?怎麼可能?」

「是啊,雲冬那麼能干,長得又好看,應該很有希望,怎麼會……」

「對嘛!有誰會笨到主動放棄伺候少爺的機會啊?」

眾姊妹七嘴八舌,妳一言我一語,聊的全是過往曾經在少爺身邊「陣亡」的貼身奴婢。千眠東听一段西聞一句,也夠拼湊出七七八八。她得到一個結論——那些「有幸」去伺候少爺的奴婢們,似乎沒一個待得長久!

為什麼?這不是大家夢寐以求、爭奇斗艷也要爭取的職位嗎?

「請問,淨官少爺這個人脾氣不好,很難伺候嗎?」

所有動作戛然停止,眾人「同仇敵愾」扭過頭,瞪著發問的千眠。

「胡說,少爺是少見的好主子。」

「待人謙恭。」

「溫文有禮。」

「玉樹臨風。」

眾人挺有默契,一人一句,死忠維護她們敬仰的主子。

「那……為什麼少爺的貼身奴婢一直換人?莫非少爺他……有什麼隱疾?」

千眠的疑惑招來更多跑了黑珠子的大白眼。

眾人炮口對外,七嘴八舌,誓死捍衛她們傾慕的主子。

「誰說的?少爺他健康得很。」

「妳沒見過他才會這樣說。」

「對呀,少爺又俊又迷人。」

「笑起來好看極了。」

所有聲音戛然靜止,眾人再度「同仇敵愾」扭頭,瞪著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春香。

「什麼?少爺對妳笑了?」

「什麼時候?」

「少爺怎麼可能對妳笑?」

「說,妳對少爺做了什麼?」

嫉妒心可以讓綿羊變豺狼,也能讓善神變閻王,尤其被一群妒心大發的女人群起攻之,那可比被一百頭野狼包圍還可怕。

春香猛吞口水,扭捏地絞著衣角,結結巴巴。「那……那是……是……」

「是什麼?妳說啊!」眾口同聲。

「是……是我夢到的啦!」

啥?

眾人愣住,整間僕房立刻陷入一陣異常靜默,連呼吸都被遺忘。

忽然,有人爆笑出聲。

「哈哈哈——啊,呃……對……對不起……嘻。」

痛痛痛,她的臉好痛,她不能笑得太用力呀!

千眠掩住嘴,想抑住自己忍不住的狂笑,可她半月彎的眼眸泄漏了她仍在偷笑的事實。

真有趣呵,這群人!竟然可以為了共同喜愛的少爺,這般的……可愛。

而且直接!

就算先前對春香偷懶的行為有那麼一點點介意,此刻也全化為烏有。

她從沒踫過這麼「有志一同」的奴僕,全為了一個人!大名鼎鼎,卻還無緣見上一面的——淨官少爺。

肖淨官!

會是「他」嗎?

萬一不是「他」,她又該怎麼辦才好……

思及此,千眠臉上的笑意悄悄隱去。

容容上來拉住她。「眠姊姊,妳也來撲個粉嘛!我的可以借妳,我還有從西域來的香粉哦。」

容容熱心地想幫千眠抹粉,可一見她的右臉又難掩尷尬。

「呃,妳的臉……」

就算抹面粉也遮蓋不住她的瘀青。

「不用,我沒關系,謝謝。」又不是要去嫁人。

「可是……」

「喂喂,梅婆已經在淨心園等了,妳們還在蘑菇什麼」僕房門口探進一張也是妝點得美美的俏臉,大聲提醒著。

眾姊妹七手八腳,慌慌張張,東收西藏,亂成一團。

千眠笑了笑,不再打擾眾姊妹忙碌,徑自走出僕房,獨自先前往集合地點。

第二章

半刻鐘後——

淨心園里,奴婢們排排站列,個個畢恭畢敬、賢淑端莊地面對肖夫人的審視問話。

岳千眠當然也在行列之中,最不起眼的小角落,低垂著頭。

「妳叫什麼名字?」嗯,夫人的聲音中氣十足。

靜。

「夫人在問妳話呢!」嗯,梅婆的嗓門也很夠力。

寂。

「岳千眠,抬起頭來回話。」

咦?

是在和她說話嗎?不會吧!她站在這麼偏僻的角落,應該不會注意到她才對呀!

千眠緩緩拾起頭來,冷不防對上一雙明亮帶笑的眼楮,可很快地,眼中的笑意瞬間隱去,取而代之的是驚異與困惑。

「妳的臉怎麼回事?」

千眠頓了頓,猶豫著該怎麼回答。

「說實話。」夫人仿佛有讀心術似的,一眼看穿她的遲疑。

「回……回夫人,奴婢是被踹的。」千眠誠實道。不好的回憶,還是忘掉的好。

「誰踹的?」

「一個沒了良心的人。」

「是哪門哪戶的?竟敢踹我們肖府的人。」

「夫人您別惱,奴婢被踹的時候,還不是肖府的人。」這是實話,因為那是她離開京城前所發生的「禍事」。

聞言,肖夫人突然放聲笑了起來。

眾人訝然,除了梅婆之外。

千眠盯著笑聲洪亮的肖夫人,嘴角也下自覺揚起微笑。看著那眼角深深的笑紋,她深信夫人必定是個愛笑之人,而且性格爽朗。

「妳倒是挺誠實的。」肖夫人笑道。

「因為夫人您要奴婢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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