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去的娘看到她現在的慘況,應該會心疼得落淚吧?
巨大的鷹在半空中飛旋,發出尖銳的鳴叫聲。
好餓……
她仰頭看著鷹,手心輕輕壓著餓到疼痛的胃部,想起幼年時家境再怎麼窮困,娘都不曾舍得讓她這樣受餓受凍過,總是把最好的菜留給她吃,把最好的衣料留給她裁新衣,從不讓她感覺比人不足。
一直到娘離開人世,姨娘接手照顧她以後,她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人間最無價的愛。
女子婚姻之事都由父母作主,大到皇帝的千金公主,小如砍柴人家的閨女,女子的終身都由父母親決定,沒有人能自由選擇夫婿,誰都不例外,流金當然也明白這個世俗慣例。
幼年時,爹娘守著幾畝大的薄田,日子過得很清苦,隔壁鄰居做的是調制胭脂水粉的買賣,家境小康,有個兒子正好比她大兩歲,爹娘就厚著臉皮去幫她說下這門親事,而她那時才六歲而已,什麼都不懂,自然由著爹娘作主。
怎知一年後,兩家命運丕變。
她的爹在墾田時挖出了一只銅制寶箱,里頭藏著幾件玉器珠寶,也不知是什麼朝代的寶貝,她的爹不識貨,抱著寶箱直接捧到當鋪典當,沒想到幾件珠寶典當了五千多兩銀子,頓時間富貴了起來,于是舉家搬遷到熱鬧的街市去,還用那些銀子做起酒坊買賣,然後把當年跟調制胭脂水粉的鄰居所訂下的親事全丟得一乾二淨了。
再沒幾年,她的父親就納了妾,從此後家里雞犬不寧,娘成了受氣包,後來得了病,在她十歲那年病逝了,父親隨後便將妾室扶正,成了她的繼母,還生下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自此之後,她便飽受冷落,才剛滿十四歲就老是听見父親和姨娘商議著她的婚事,像是迫不及待想趕緊把她嫁了。
每回只要無意間听見爹和繼母議論著某家男子,預言著她的未來時,她就特別想念她的親娘。
如果娘還在,一定會拉著她的手溫柔探問她的心意如何,而不是冷漠地在背後安排她的未來,暗中決定她的命運。
她相信命運不是不可改變,只要肯去做,命運就可以改變,只是她很不幸選錯了方式,命運給了她一記重擊。
她很後悔,非常後悔。
流金不知道拖了幾塊骨頭到後院,只知道還有如小山般高的骨頭要搬,她累得再也擠不出半絲力氣,眼前一陣陣昏眩,然後軟倒在地。
昏迷前,她看見半空中有數只鷹在盤旋,然後慢慢變成銀白色的影子,最後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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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神把虛弱的流金從床上扶起來,一口一口喂她喝下濃郁的肉汁。
這是他第一次把人親手丟到屠宰室去,他只是想讓流金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一個能夠接受她的世界,也不是她可以展開新生活的世界,他要她知難而退,但是沒想到才三天的時間,她竟然就已經被拯得快要斷氣了。
如果他晚到一步,很可能她會跟著那些骨頭一起變成鷹的食物了。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不用這麼整她吧?」
西神看到她柔女敕的手心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不禁惱火地斜睨一眼站在身旁的灰發男子。
「你看她那雙手,細得跟什麼一樣,能拿得起刀嗎?我已經挑最輕松的工作給她做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直接把她剁碎了喂鷹,豈不是更沒有麻煩!」
灰發男子按捺下發火的沖動,沒好氣地說道。
「剛剛我要是沒發現她,她說不定早被鷹吃掉了。」西神瞪了他一眼。
灰發男子壓仰著滿腔怒火,臉色極度不爽。
「你要是這麼擔心她,干麼把她送到我的屠宰室來?把她丟到織衣室去不是更好一點?是她自己弱得像豆腐一樣,關我什麼事?我沒怪你給我找麻煩就不錯了,你居然還一直怪我?」
「明青,我是因為信任你才把她丟給你,要是把她丟去織衣室,恐怕會死得連一點骨灰都不留吧。」
在雪豹族中,明青是少數不歧視他,並視他為知己好友的人,也是少數可以得到他信任的人,特別是新王才頒下嚴禁混種豹人繼續生育的新令,不會允許有「人」出現在這里的。
「那倒是,那些老老小小的女人折磨奴隸的手段比我更厲害,我把你當朋友,多少會賣你面子,但你既然不要她死,也明知道把『人』留在這里很危險,怎麼不把她送回去?」明青疑惑地瞇眼看他。「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看上她了,不然你應該會把她留在自己房里而不是丟給我了。」
「我只是想嚇一嚇她,讓她吃點苦頭。」
西神輕輕扳開她的下顎,慢慢灌她喝肉汁。他自小為奴,非常懂得如何服侍人。
仔細打量她,這三天的苦力把她整個人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此時的她渾身發臭,臉色青白,頭發也髒亂糾結,和初次看見她時的干淨甜美模樣相差甚遠,把一個柔弱女子折磨成這樣,想想他自己也實在太狼心狗肺了點。
這樣也好,應該可以嚇得走她了。
「這『女人』得罪了你嗎?干麼非要她吃苦頭不可?」明青十分驚奇地抬眉。
這可稀奇了,他所認識的西神不會欺負人,尤其不會欺負「女人」
「我只是想幫她認清現實而已。」
西神淡笑了笑。不過似乎他的方式太激烈了點,險些整死了她。
流金渾身虛弱得沒有力氣,眼楮也沉重得張不開來,但是她隱隱約約可以听得見西神和明青的對話,雖然他們的對話單獨听每一句話都听得懂,但是合起來的真正意思她卻听不太明白。
不過,她至少能肯定西神把她丟到屠宰室不是故意要殘忍對她,他並沒有想要她死的意思。
「勸你趕快送她回去,否則被其它豹族發現,她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咱們這一族好不容易在豹族王朝中站穩了地位,你可不要因為她一個『人』而搞砸了,到時候就算再器重你的長老也當不了你的靠山。」明青好意提醒。
豹族?王朝?
那是何意?
豹族?流金蹙了蹙眉,勉強睜開眼,目光疲倦地落在西神的臉上。
西神淡淡地與她對望,黑眸沈靜如水。
「醒了?那好,沒死就沒我什麼事了,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明青哼了哼,轉身離開。
西神連頭也沒有回一下,慢慢喂流金喝下最後一口肉汁,然後替她拭淨唇角的汁液。
「現在好多了嗎?」
西神的表情沒有特別的驚訝和變化,只是平淡地問道。
再次看見西神,流金無法形容內心的激動之情,尤其是看見他的黑發黑眼,親切得就像看見了同鄉,可是害慘了她的人同樣也是他,讓她對他又是恨、又是怨。
「請你……送我回去。」
她壓抑著激動,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嘶啞。
西神挑眉,低低笑了起來。
「才當三天奴隸就不行了,現在總該知道為什麼當初我要送妳回去了吧?」
流金的眼神帶著埋怨。「你故意讓人奴役我……」
西神立刻伸指搖了搖。
「只要是人,在這里的身分就是奴隸,我可沒有故意奴役妳,只是叫妳明白這個事實而已。」
流金困惑地望著他。
「這里有不是人的人嗎?」只要是人就是奴隸?這話听起來很古怪。「豹族?什麼是豹族?」她忽然想起剛才明青所說的話。
西神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還餓嗎?如果還想吃東西,我叫人再送進來。」他沒有理會她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