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說一句,就引來你這麼多怨言。」寶璐彎唇輕笑。「好,我就叫琥珀去清理。琥珀人呢?」
「他在前院,還在等著‘青龍鏢局’的總鏢頭和老爺清點東西,少爺有幾大箱書畫還等著他搬回來呢。」
銀朱一邊幫著白霜鋪炕床,一邊說道。
紫棠起身想幫忙拿枕頭,卻被白霜一手揮開。
「你不是受傷了嗎?我怎麼還敢讓你做事,別惹得少爺又心疼你了。」
紫棠一听,頓時羞紅了臉。
她和銀朱、白霜都是自小服侍寶璐的貼身丫鬟,但因她年紀最小,模樣也長得最嬌俏可人,蹙起眉來便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她也因此最受寶璐的照顧。
然而,也因為寶璐的特別照顧,讓她飽受銀朱和白霜的冷眼。
不過她很懂得忍耐,事事都願意委曲求全。她相信只要乖巧听話,將來就有讓寶璐收房為妾的希望。
「你們三個誰跌傷了我都會心疼,所以不必費力爭論這個了。紫棠傷得不輕,先給她上上藥吧。」寶璐淡笑著安撫。
在他眼中,銀朱、白霜和紫棠都只是生活中與自己最靠近的人罷了,他並沒有對誰特別偏愛,甚至于對府里所有的奴僕婢女都是一樣的態度。
他生性溫柔體貼,也因此總是招人誤會。
「上藥?」銀朱皺眉掃一眼堆滿屋內大大小小的箱子,不悅地撇嘴。「現在一團亂的,藥箱都不知道塞在哪兒呢,要怎麼找啊?」
「沒關系,不要緊的,我自個兒找就行了。」
紫棠哪里真的敢讓銀朱和白霜替她找藥,自己認命地乖乖去翻找。
「你的手都受傷了,怎麼能搬這些箱子?我來幫你找吧。」寶璐自然而然又想去幫她的忙。
「少爺,我自個兒找就行了,不礙事的。」
紫棠苦著臉阻止他,深怕他的好意又讓自己成了箭靶。
「我的小祖宗,這兒一團亂的,您就別在這兒轉來轉去了,還是到外頭作畫去吧!」銀朱忍不住跋他。
寶璐無奈地笑笑,這些事他幫不上忙,只好走開。
來到院中,看見方才鋪好的絹紙不知何時被風吹落在地,他撿起來,看見絹面沾上了一塊污泥,索性丟下不畫了,獨自走出院子,四處走走。
隨著父親赴京任官那年,他方才八歲,如今回來已整整過了十二年,十二年來老家宅邸無人居住,雖然早一個月前就派人整理打掃過一番了,但見到枯萎的花木還有彩漆剝落的涼亭橋廊,仍有一種淒涼的感覺。
避家、僕婢們紛紛搬運著堆置于前院和中院內的各式大小木箱,穿梭在各房各院內忙碌著。
「有人看到琥珀嗎?」寶璐在僕婢堆里尋找著。
「少爺,我剛剛有看見他,就在前面。」
一個小丫頭抬頭望了望,笑著指了個方向。
寶璐順著小丫頭指的方向走過去,沒有看見琥珀,倒是先看見總管正將「青龍鏢局」的總鏢師周以天送出大門。
「姜少爺,後會有期了。」
周以天瞥見寶璐,朝他點了點頭。
「後會有期。」
寶璐溫雅地頷首微笑。雖然從京城回江西這段路途中,與周以天相處了幾日,但多半都只有點頭打招呼,並未與他交談過,所以他只知周以天武藝高強,是京城極有名的鏢師。
「听說姜少爺是大才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畫作更是名滿天下,難怪光是書和畫卷就裝了好幾大箱。」周以天奉承道。
「名滿天下不敢當。」寶璐低頭淺笑。「我對求取寶名沒多大興趣,幸好還能畫上幾筆,將來說不定只能靠賣畫餬口了。」
其實周以天贊寶璐的畫名滿天下實不為過,他的筆法精細柔和,風格簡練明快,極受文人推崇,甚至連當今皇上都曾盛贊過他的畫。
「姜少爺太過謙虛了,我可是听說畫作上有‘八寶公子’四個字的落款都會非常值錢呢!」
周以天個頭比寶璐矮一點,得微仰起頭才能直視他的眼楮。
周以天的話確實不假,在京城,寶璐結交了許多文人好友,因他外貌出眾,氣質雍容,又有繪畫方面的奇才,而富裕的環境也養成了他獨特的藝術品味,所以他的畫作深受文人喜愛追捧。
由于他排行第八,朋友們便玩笑地喊他「八寶公子」,久而久之,八寶公子之名便不脛而走,後來他也習慣在自己的畫作上以「八寶公子」落款。
「畫的價錢都是我的朋友替我訂下的,畫也是他們替我賣的,我不清楚自己的畫到底值不值那個價?」
寶璐微笑道,他向來不擅交際,陌生人過于直白的贊美總會讓他失措。
「‘八寶公子’的畫當然值錢了,其實任何東西都一樣,只要哄抬就能值錢。」周以天狀似無心地笑說。
寶璐微怔,隱隱覺得這話听起來有些刺耳,卻又看不出周以天說這些話是真心還是無意。
「青龍鏢局」的鏢師們把周以天的馬牽了過來,周以天翻身上馬,朝寶璐拱了拱手。
「姜少爺,改日再登門拜訪,有機會一定要求一幅姜少爺的畫收藏。」
「隨時歡迎周大哥。」寶璐微笑頷首。
「姜少爺請留步,後會有期。」
周以天揮揮手,揚鞭策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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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璐目送著周以天及鏢師一行十多人馳遠,正要轉身進府時,忽地停步,盯住站在鄰宅大門前怔然發呆的女子。
好眼熟。
他凝眸細看她,她身形很瘦小,膚色不若一般女子雪白,長發編成一根有點散亂的粗辮,並沒有精心打理。她身上穿著黛紫色的衣袍,沒有半點花色,渾身素淨得不像是一個尋常姑娘家會做的打扮。
但見她站在「武竇鏢局」前發著呆,雙眸遙望著街道盡頭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再仔細看她那雙眼,隱隱約約喚起了一點他對她的記憶。
竇櫻桃並不知道自己正被姜寶璐打量著,此時的她,正一徑地痴望著策馬遠去的周以天。
對周以天她慕名已久,沒想到今日一見,就立刻被他陽剛俊偉、孔武有力的形貌給迷倒了,尤其和她那些粗獷豪邁、肌肉累累的兄長們比起來,他多了幾分瀟灑不凡的味道,讓她一下子就為他著了迷。
「櫻桃、櫻桃!你在哪兒?」
听見鏢局內傳出的叫喊聲,寶璐驀然想了起來——
她是竇櫻桃!
「我在這兒!」
竇櫻桃回過神來,轉身準備進屋。
寶璐此時的感覺就像見到家鄉老朋友般的驚喜,他朝她快步奔過去,忘形地把右手直接搭上她的肩膀。
「等一下!泵娘、姑娘!」
竇櫻桃先是听見陌生男人的叫喚聲,正待回頭時,沒料到陌生男人的手竟然無禮地抓住她的肩膀!
她憤然以為遇上了登徒子,不禁大動肝火,倏然伸出雙手扣住男人的手腕,下盤一沈,將他狠狠拋摔了出去。
寶璐此生從未遭遇過這種事,他背部重重著地,胸腔內的空氣彷佛瞬間被抽干,痛得他只能狠狠吸氣,卻一聲都叫不出來。
「誰叫你動手動腳,這可是你自找的!」竇櫻桃居高臨下地怒瞪著他。
這是寶璐此生頭一回用這種角度看人,他目瞪,口呆,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竇櫻桃眯眼看他,若不是他束著男子發式,光看他俊秀的臉孔,幾乎會懷疑他是個女子。「你是誰?」
淡蹙著眉頭,覺得他有點眼熟。
「姜……姜寶璐……」
他好半天才順過氣來,忍著痛慢慢撐起上身。
「姜寶璐?」竇櫻桃倒抽口氣。「你是姜家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