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彩倒抽一口涼氣,駭然失色。
「皇上--」她撲向他,嘶聲驚喊。
「噤聲!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受傷了!」他用沒有受傷的手搗住她的唇,厲聲警告。
「你、你……」她捧著他血流如注的右手,一顆心疼得四分五裂,眼淚不自禁地簌簌落下。
「把你的小衣拿過來包住我的手,別讓血沾在我的衣服和暖炕上。」雖然劇烈的疼痛直沖腦門,他也還沒有志記要替絳彩「掩飾罪行」。
「怎麼辦才好?血一直流不停,怎麼辦?你很疼嗎?」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小衣裹住他的手,心憂如焚,淚水瘋狂滾落。
「你不是想殺了我嗎?還管我疼不疼。」他憐惜地拭去她的淚水,沙啞呢喃。
「我……」她脆弱地眨動淚眼,哽咽得無法言語。
「你對朕的恨意可消了嗎?」他懶懶挑眉,掌心的疼痛幾乎麻痹了整只手臂。
她咬著唇低聲啜泣。
「如果還沒消,你可以再補上一刀沒有關系。」他閉眸深深吸氣。
絳彩緩緩搖頭,淚水一滴一滴地墜落,不敢承認對他的愛早已經化解了她心中的恨了。
她抬眸輕瞥他一眼,見他額上沁出薄汗,眉心緊蹙,像在思索些什麼,視線緩緩下栘,發現白色小衣已被鮮血染透了,她慌得無暇再想下去,連忙整理好身上衣衫,跳下暖炕。
「我去請御醫來。」
「慢著!」韞恬低聲重暍,止住她往外疾沖的勢子。「請來御醫,朕受傷的事必然人盡皆知,不許去!」
絳彩愕然呆視著他,她知道他的顧慮,一旦發現她暗中行刺他的計劃,她必死無疑。
他當真如此看重她的存在?寧可自己受苦,也要保全她一條命?
「進宮以後我早巳把性命豁出去了,不管有沒有成功暗殺你,我都一樣得死,沒什麼可怕的!」她激動地泣嚷,滾燙的熱淚滑下她的臉龐。
「我不會讓你死。」他沉下臉色,攢眉瞪視著她。
「我也不會讓你死!」她情不自禁地月兌口大喊。
韞恬微怔,旋即露出一個如願以償、志得意滿的笑容來。
「這句話听來可真是悅耳動听呀。」他滿意地深瞅著她尷尬窘迫的神情。
「你的血快流干了,還開玩笑!」她難堪羞慚地紅了臉。
「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兩個都不死。」他勾著嘴角,淺笑道。
絳彩困惑地望著他。
兩個都不用死!她眼中隱隱露出期待的光芒。
「你帶著朕的金牌令箭,讓王康領你到東親王府去,把百鳳貝勒召進宮來,這一路上你都不許向任何人提及朕受了傷之事,就連王康也不許說。」
絳彩不安地看著他那雙似乎隱含著笑意的俊美瞳眸。
「記住,朕受傷之事若是傳了出去,追查下來不知會有多少人頭落地,除非你希望有人陪你共赴黃泉,否則就要緊守秘密。」
絳彩慌忙點頭,要死死她一個人便罷,從來不想把太多無辜的人命牽扯進去,而且--當她發現自己一顆心都被他擄走時,她不僅不希望他死,就連自己原本堅決的死意也消失了。
她不想死了,想活下來服待他一輩子,只求能多看他幾眼。
「那就好,你去吧。」他悠悠一笑,確信自己已將這玲瓏剔透的玉人兒手到擒來了。
當百鳳伸手接過冷森森黃澄澄的金牌令箭時,詭異的視線緩緩從令箭上鑄著的「如朕親臨」四個字移到了絳彩的臉上。
「你就是絳彩?」
絳彩震了震,僵硬地點點頭。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罷了,百鳳貝勒怎會一眼就認出她來?
百鳳蹙眉審視著她,原來她就是令皇上覺得特別到舍不得她死的女人,臉蛋十分美麗,是個令人咋舌的嬌艷女娃兒,的確有其動人心處。
不過……
「王總管,你先退下,我有話單獨問她。」他盯視著絳彩略顯蒼白的臉和有些恍惚的眼神,晶冷的雙眸盯得她背脊抽涼。
「是。」王康略一遲疑,便彎著腰退出花廳。
「你做了什麼?」
百鳳陰冷的低語嚇得她渾身一顫,她驀地跪了下來,急切地祈求著。
「百鳳貝勒,求你快些進宮察看皇上的傷勢……」
「你果真傷了皇上?」百鳳愕然瞠目,咬牙低吼。
「皇上要你進宮……他不讓我請御醫……」她被他凶狠的怒視嚇得語無倫次。
「你該死!」百鳳低聲咒罵,氣急敗壞地沖向花廳穿堂,不一會兒,提著一只黑檀木盒沖了出來。
「你還跪著干麼!還不快起來!」
震耳的怒吼聲嚇得絳彩手足無措,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急步跟上他。
「要是皇上有了什麼閃失,我非……」他的嚴厲恐嚇霎時頓住,韞麒說皇上連殺她都舍不得了,就算他非剝了她的皮又怎麼樣。
一個皇上用性命袒護的女人,他們就算急破了頭,也沒有人敢動她一根寒毛。
絳彩六神無主地看著他,那張擔憂的面容是那麼楚楚可憐。
「恭喜你報仇了,高興一點呀,干麼苦著一張臉,做戲給誰看啊?」百鳳不客氣地譏諷她。
絳彩難堪地垂視地面,嘴唇咬得死緊。
百鳳霍地推開花廳大門,快步走出東親王府,朝皇宮疾行而去。
王康和絳彩氣喘吁吁追在他身後,一路奔到了養心殿東暖閣。
「王康不必進來,在殿外候著。」
暖閣中傳出韞恬低沉的聲音,王康立即止步不敢跨進去。
絳彩緩緩調整急亂的氣息,不安地走進暖閣,看見百鳳貝勒早已坐在暖炕前檢查韞恬的傷勢了。
「把殿門關上。」
她听見韞恬淡淡的吩咐,轉身輕輕關上殿門。
「幸好沒有傷及筋骨,否則以後就很難提筆寫字了。」百鳳小心謹慎地替韞恬敷上止血藥粉。
「藥布別纏得太明顯,免得讓人發現。」韞恬將受傷的右手攤放在炕桌上,藥粉在傷口上引起的刺痛令他微微蹙起雙眉。
「皇上,宮里耳目眾多,要不被發現是何等困難的事。」百鳳從容不迫地纏著藥布。
淡淡的馨香悄悄襲來,韞恬知道絳彩靠過來了,一臉惶然擔憂地瞅著他,雙手不安地在心口扭絞著。
「這且先不管,你把藥箱留下,以後就讓絳彩替朕上藥。」他凝視著絳彩憂愁的容顏,薄唇漾起淡淡笑意。
「皇上還信得過她?」百鳳回眸狠睇她一眼。
「你們不必擔心,也不可為難她,她殺不了朕的。」韞恬醇厚悅耳的低吟撩起絳彩臉上的紅暈,羞窘的紅潮迅速蔓延到耳根。
百鳳銳利的雙瞳測透了絳彩俏臉生暈的直接反應,看來這丫頭報仇不成,反倒愛上皇上了。
如果事情發展成這樣,他們自然不用多慮了,但是在絳彩進宮的背後一定還有其他陰謀。
「皇上,當初領絳彩進宮的人是榮公公,慈寧宮那邊不能不防。」他沉聲說道。
「這個朕知道。」韞恬支頤深思。「若是讓慈寧宮那邊知道絳彩行剌膚失敗的消息,皇太後必然饒不了絳彩。」
絳彩渾身的血液瞬時凍住,猛然意識到自己已卷入一個復雜的漩渦中,抽身不得了。
韞恬從背靠著的明黃繡墊後取出沾染著血漬的匕首,放在炕桌上,往前推給百鳳。
「等會兒你出宮時,替朕將這把匕首,還有隔間白雲銅盆上的銅壺,悄悄帶出宮去處理掉。」
百鳳震愕地盯視著這把行刺韞恬的凶刀,心中不禁一悚,無法想像萬一當時絳彩得手了,此時會是什麼景況?
包令他難以想像的是,韞恬明明早巳得知她的意圖,卻仍然放手讓她親近自己,拿自己當肉靶,就為了消解她心中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