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士離臉上的血色盡失,蒼白得發青,他看看魏嬰,又轉頭看看房揚古,又驚又疑。
「我如何能信你們的話?」他茫然地搖著那顆半禿的頭。「一個容貌與魏姬酷似的女子,自稱是魏王和魏姬的女兒魏嬰,然後……你、你又長得頗像那個齊國的少將軍,叫什麼來著,房揚古,對了,魏國的公主和齊國的少將軍一起拿著張馥的匕首,前來投靠我,告訴我他們全都死了,這種事,你們說我如何能相信?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朋友,或者你們其實才是殺了張馥的敵人呢?」
魏嬰愣住了,她從來沒想過該如何證明自己的身分,魏士離有充分的理由提出他的質疑。
房揚古焦急地開口。「魏大夫,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能不相信她,她真的是魏嬰,是魏王唯一留下來的一條血脈。」
魏士離注視著魏嬰,良久良久,眼前酷似魏姬的少女,使他陷入了回憶中。
他嘆氣似地說著︰「魏嬰剛出生時,魏王曾邀我到魏宮赴宴,當時魏姬曾提及,公主的月復部腰間有顆血紅色的痣,妳……可有嗎?」
「當然有。」魏嬰大大松了口氣,要這個證明實在太簡單了。從小她就不喜歡那顆血滴般的紅痣,沒想到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見魏嬰回答得如此干脆,魏士離心中的疑慮立時消去了大半。
「不介意我叫侍女驗證一下吧?」魏士離的面色和緩了不少。
「當然不介意。」魏嬰點了點頭。
魏士離揮手喚來一名侍女,侍女將魏嬰領到屏風後,不一會兒,便又帶了出來,侍女恭謹地回復︰「稟大夫,這位姑娘的月復上真的有一顆紅色的痣。」
一經確定,魏士離的戒心徹底去除了,他露出不像哭又不像笑的表情,用力握佳魏嬰的手,眼中射出異樣的光彩來。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哪!」
魏大夫的府第,大廳中,爐火燒得正旺。
幾案上擺滿了許多熱騰騰的酒菜,魏士離、魏嬰、房揚古分坐在案旁。
魏士離朝房揚古舉杯。客氣地說︰「有勞這位小將護送公主前來,敢問小將尊姓何名?」「在下……」房揚古遲疑著,怕道出姓名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好冠上母親的姓氏。「在下姓卞,單字古,在鬼谷山拜師學習兵法多年,很少下山。」
魏嬰深深望了房揚古一眼,順著他的話說︰「『卞古』救了我的命,從血案發生至今,一路上都是他照顧我。」
「卞先生,你可算得上是魏國的大恩人了。」魏士離露出欽敬之情,急忙站起身一揖到地。
「不敢當、不敢當,別喊我卞先生,叫我全名就行了。」房揚古請他坐下,面色微僵,身分一下子從魏國的大仇人變成了大恩人,自己听了都覺得慚愧。
魏嬰撫弄酒杯,淺笑不語。
「卞先生,剛才真是冒昧,將你誤認為是齊國的肩台古少將軍,請多多包涵。」魏士離謙笑著,拱了拱手。
「魏先生忒謙了。」
魏嬰的手指悄悄移向幾案下面,在房揚古的腿上輕捏了一下,房揚古立刻按住她的手,尷尬地朝魏士離一笑。
魏士離沒發現兩人怪異的舉止,興致勃勃地說︰「卞先生在鬼谷山學習兵法,必然精通戰略,目前我們魏國很需要卞先生這樣懂得運籌帷幄的人,不知卞先生肯否幫忙?
「我——早有此意。」房揚古望著魏嬰,黑眸深邃悠遠,緩緩說道。「想將齊兵逐出大梁、振興魏國,其實並非難事。」
魏士離听了驚喜萬分,忙替房揚古斟滿酒,謙虛地問︰「卞先生有何良策?」
「魏大夫曾出使何國?又與哪一國國君的交情較深呢?」房揚古反問。
魏士離思索著,然後說︰「自從魏國被齊國攻佔以後,燕國太子對魏國的大夫頗為禮遇,我也曾親赴燕國向太子致謝。」
「太好了,燕國與齊國相鄰,素來不睦,而目前齊國為保住魏國這塊領地,將三成兵力移到魏國來,再加上與趙衛聯軍打了八年的仗,兵力削減不少,魏大夫可以前往燕國游說,引誘燕國太子『趁虛而入』,借機奪取齊國邊境幾個大城,我敢保證,以齊國目前的兵力,絕無反抗的能力。」
房揚古一席話振奮了魏士離,但他仍有疑慮。
「卞先生此計雖妙,但齊國的房揚古是極為難纏的人物,趙衛聯軍當初也想趁齊國大敗魏國、兵力分散時好趁火打劫,沒想到非但沒撿到便宜,倒讓房揚古吞並了不少領地,房揚古戰勝趙衛聯軍之後,大出鋒頭,喧噪寰宇,此人恐怕是復國的一大隱憂呀。」
听魏士離如此評論自己,房揚古微微地一笑,暗暗思索著該怎麼回答,魏嬰反而搶在他之前,笑盈盈地說︰「魏大夫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我瞧那個房揚古也算不了什麼,又非三頭六臂,憑我一個小女子就能擺平他。」
魏士離不知其中緣由,听不出魏嬰打情罵俏的語氣,徑自呵呵大笑起來,對魏嬰贊賞有加。「果然是王室之女,說出來的話就是氣勢不凡,如果使出美人計,任憑房揚古如何驍勇,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哪。」
房揚古一臉尷尬再加上咬牙切齒的表情,惹得魏嬰笑不可抑。
房揚古清了清喉嚨,不去理她,只對魏士離正色說道︰「據我所知,房慶緒受了重傷,帶兵迎戰是不可能的事,而房揚古已經失蹤了,短期間內不可能會出現,所以房家父子根本不足為懼。」
「這個消息可靠嗎?」魏士離半信半疑。
「魏大夫盡避放心,這個消息千真萬確、百分之百可靠。」魏嬰插口說,仍兀自笑個不停。
房揚古生怕魏士離起疑,隨即轉開話題。「魏大夫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呢?」
「自然是愈快愈好,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動身。」
房揚古交抱雙臂、若有所思。「听張馥張大哥提起過,安邑城正加緊訓練一支新軍,我想與這支新軍切磋征戰攻伐之術,不知魏大夫以為如何?」
「甚好,甚好!」魏士離拍手笑道。「有卞先生相助,魏軍定將如虎添翼,待復國之後,定封你為魏國大司馬將軍。」
「不,不。」房揚古猶豫了一下,深吸口氣才說︰「我並不要任何權位,我是為了魏嬰才這麼做。」
魏士離其實早看出他們兩人之間非比尋常的感情了,他了解地點了點頭。
房揚古握住魏嬰的手,輕輕說︰「就請求魏大夫答應我一件事,復國之後,我不要任何祿位,只要求魏嬰能嫁給我。」
魏嬰垂下了頭,柔情萬斜,嬌羞不已。
魏士離呆望著眼前一對俊美璧人,心中一直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公主若與卞先生兩情相悅,臣民等自然有成人之美,如此鄭重其事的要求,似乎太過嚴重了些,哈……」魏士離笑說。
房揚古憂心忡忡地望著魏嬰,若魏士離知道了真相,他就會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如此「鄭重其事」了。
魏嬰深吸口氣,很怕將來魏士離得知房揚古的身分之後,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輕松談笑,說不定也會和張馥他們一樣反對他們到底,與其將來遭受阻撓,倒不如「先聲奪人」,一旦生米煮成熟飯,誰想反對都沒有用了。
「魏先生,實不相瞞,我和……『卞古』已經成親了。」魏嬰正色地說。
「真的嗎?恭喜兩位啊!」魏士離朗聲大笑,取笑道。「怪不得看起來親熱得很,像蜜里調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