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意思……?」江秘書嚇住了。唐則安這是在說什麼啊?什麼愧疚?什麼償還?
難不成……他和童煦和之間曾經有著什麼恩怨嗎?
「別問了,反正不關你的事。」
「總經理……」
「以後別再管我的私事,听到沒有?」他嚴厲地警告。
「是,我很抱歉。」
「還有,請你改正對她的態度,對她尊重一點,我把她當成我的妹妹,你身為一個秘書,有什麼資格叫她走?你可別以為我器重你,就太囂張。」他冰狠地道。
「我……非常對不起……」
「你最好祈禱她沒事,如果我找不到她,絕對唯你是問!」
忿忿地合上手機,他啟動車子,猛催油門,轉了個方向,掉頭往南。
現在,他唯一猜得到童煦和會去的地方,就是迎曦村!
他希望她會在那里……希望她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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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天暗得早,尤其是山上,尤其是雨天。
唐則安一路飆車上山,第一個就直奔教堂。那里是童煦和住了十年的家,依她的性子,她如果回迎曦村,一定會回那里。
但,當他來到教堂前,整個人就呆住了。
教堂拆了,只剩下一片空地,什麼也沒有。
雨水從他頭頂灑落,他怔怔杵著,這才想起江秘書曾向他報告過,這間由他提供資金重建的教堂,預計在下周動工……
如果童煦和回到這里,看見這景象,她會做何感想?
一想到她可能絕望,可能崩潰,可能會做什麼傻事,他的胃就一陣陣抽痛。
「煦和!煦和!」他按住胃,大聲呼喊。
黑暗中,回答他的只有浙瀝瀝的雨聲,那份毫無人蹤的空蕩,令他焦慮得幾近發狂。
她在哪里?究竟會在哪里?
會不會她根本沒上山?沒錢搭車,她也可能留在台北到處游蕩?
一思及此,一顆心懸在半空,吊得難受,索性又撥了通電話回家問問陳嫂。
「沒有,小姐沒回來,也沒打電話……都七點了,她會跑到哪里去啊……」陳嫂也不敢離開,留下來守著。
童煦和還是沒回去,還是行蹤不明……
他喪氣地回到車上,胃痛得靠在椅背,一時亂了方寸,茫然地開著車在村里亂晃。
他沒有下車找村人詢問;他相信童煦和是絕對不會去找任何村人求援的,更何況經過整型手術,村人也不會再認得她了。
心神不寧地駕著車,沿著坡道,最後竟來到溫泉會館的建地,他怔了怔,停下車,腦中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見到童煦和就是在這里!
只不過,那時這里是一片樹林,現在卻已伐掉了所有的樹,以鐵片圍起了圍籬,里頭堆滿了鋼筋水泥。
童煦和應該不可能會躲在這里。他搖搖頭,正打算將車子回轉,一記閃雷倏地劈過天際,瞬間照亮了四周,他依稀看見圍籬旁堆滿廢棄物的空地上,一抹縴細的身影就蹲坐在堆高的木棧上。
他心中一悚,立即沖下車,奔了過去。
但雷電後一切又陷入黑暗之中,他使盡眼力抬頭看著木棧上方的黑影,下確定地喊了一聲︰「煦和?」
那影子動也不動,彷佛與黑暗融成一體。
「煦和?是你嗎?」他高喊。
這時,一道閃光又劃空而下,四周乍亮,這下子他清楚地看見了童煦和那身學校制服,確定就是她本人。
「煦和!快下來!」他急吼著。棧板堆得將近一層樓高,雷不停地直劈下來,就像要打中她似的,令他心驚膽跳。
童煦和卻還是文風不動,不回頭,也不回應,如同化成了雕像一樣。
見叫不動她,他心里冒起了怒氣,干脆自己爬上去,只是木板濕滑晃動,他才跨上一步就跌下來。
「Shit!」他低咒一聲,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上去的?
喘口氣,他再度攀上,這回抓穩了間隔,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爬了到一個高度,可是也只到此為止,怎麼也上不去她那個最高的位置。
「煦和!」他又叫她一次。
她背對著他,低著頭,聲音細弱而哽咽,「你來干什麼?走開!」
「我來帶你回去了,來,跟我走吧!」他伸出手。
「回哪里去?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她低泣著。
「別說傻話了,你還有家啊!」他擰著眉道。
「那只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胡說!」
「我……我的臉已經好了……你可以不用再管我了……我會自己活得好好的……」她不想纏著他,不想害他。
「你的臉好了,但你的心還沒好,我沒辦法不管你……」他嘆道。
「和我這種人住一起,你可能會倒楣,我……很不祥的……村里的人說就是我害死了我爸媽,是災星……誰和我在一起誰就遭殃……」她哭著道。
他听得心一陣撕扯,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是誰對她灌輸這種惡劣又荒謬的言論?
「別听他們亂說,你不是災星,你也沒罪……」他怒道。
「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不想讓你為難……」
「我一點都不為難,我是心甘情願照顧你,沒有任何勉強,懂嗎?」他連忙解釋。
「可是……可是那個人說……他說……」她一想到江秘書的話,就心痛如絞。
「你不必理會江秘書的話,收養你的人是我,不是他,只有我說的才是真的,別人說的你都別听,也別信。」
是嗎?只要听他,只要信他,就可以嗎?
她心顫動著,終于回頭看他。
「來,下來吧,跟我回去。」他伸長著手,等她。
看著一身濕漉漉的他,親自追到山上來找她,她的淚就更止不住。
離開學校,一個人絕望且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著,愈走愈恐懼,四周全然陌生的人和環境,如鬼魅壓迫著她的每一寸感官,那一刻,她好想見他,滿心只想回家找他,可是她卻不能回去,再也……不能回去……
心里的那份痛有多深,就等于在告訴她,唐則安對她有多重要,曾幾何時,他對她而言,已不只是個監護人而已,不只是這樣而已……
無助地在街道上狂奔,失心瘋的一直往前沖,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什麼都看不清了。
不知跑了多久,最後她無力地跪倒在十字路口哭泣,引起一個路過中年女士的關切,問了半天,她只說得出她想回山上,回迎曦村……
好心的女士以為她是蹺家的少女,請了輛計程車送她到車站,又幫她買了車票,還塞給她一點錢,叫她要乖乖回家。
她護緊了票和錢,連謝謝都來不及說,就被推上車。
于是,她單獨一個人轉了兩班客運車,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迎曦村。
只是回到這里,才發現僅有的容身之處也消失了,教堂成了一片空地,剎那間,她只感到一片空茫,淚,已哭干……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世上?如果她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多余的,那麼一開始就不該被生下來……
游魂似的晃到以前最喜歡藏身的樹林,一整片的工地又給了她一個更大的打擊;翠綠的林木,已被一棟正在興建的溫泉會館取代,什麼都變了,小時候爸爸常抱她在這片地方看日出的珍貴回憶,也像那些大樹一樣,被連根拔除了。
她,成了一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前方堵死,後方無路,她還能去哪里?
悲傷地,她爬上成堆的棧板,只想待在高一點的地方,也許站在這高點,上帝會垂憐她,將她帶走。
時間緩緩流逝,漸漸地,她感覺不到風雨,听不見雷電,麻木地蹲在棧板頂端,好希望自己就這樣化成爸爸刻的那些雕像,這樣她就不會痛,不會受傷,更不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