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表白,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莫禮儀震撼了,一時恍惚,仿佛從女兒身上看到當年的自己,不管是遠赴美國與情人愛相隨的她,或者之後認清自己的根原來永遠扎在台灣的土地,于是毅然揮別愛情,回到莫家,一肩扛起家族重擔的她——
莫家的女人,從來不缺乏勇往直前的勇氣。
她欣慰地揚唇。「把你的他叫進來吧!」
幾分鐘後,戴醒仁孤身走進莫禮儀的書房,面對這位傳統名門的大家長、台灣商界極具影響力的女強人,他並不畏懼,也不自慚,傲然挺立,可或許是脊背挺得太直了,反倒令莫禮儀窺出他有一絲緊張。
當然要緊張。她若有所思地微笑。畢竟他現在可是來「提親」的呢!
「伯母,相信關于我的許多事情,傳雅都已經告訴您了,但在您考慮是不是要答應我們結婚以前,有件事我必須讓您先知道。」
「什麼事?」
他深呼吸,堅毅地揚嗓。「是關于我的父親——」
第五章
清晨。
初醒的陽光悄悄溜到窗台上,戲耍一盆安靜的盆栽,盆栽伸展著翠綠的葉子,葉縫間珍惜地托出幾朵細小的白花。
陽光玩夠了盆栽,潛進玻璃窗內,俯望一張細致玲瓏的睡顏,睡顏像一朵含笑的蓮,淡淡地透出一抹粉紅色。
陽光著那睡顏,一旁的男人看著,幾乎有點妒忌,妒忌陽光比自己坦率,能夠毫不扭捏地眷寵她。
而他,一只大手在她頰畔徘徊,明明貪戀著那五官,卻不好意思撫觸,擔心擾她清夢。
從小到大,他不曾對誰如此拿不定主意,不曾有誰令他好想接近,但太親密了,又感到些微驚懼。
因為他本來並不打算對任何人敞開自己心房,她卻堅持闖進來……
「早安。」她驀地睜開眼,在他未來得及防備前,送出清甜的微笑。
他心跳乍停,微窘地撇過眸,好似被她當場逮到做壞事。
「你睡得好嗎?」她柔聲呢喃。比起他的別扭,她大方多了,玉手很自然地托撫他陽剛的臉頰。
「還不錯。」他猛然坐起身,略微焦躁地撥了撥一頭亂發。
她跟著起身,看著他不听話的發在頭頂豎成一根根漫無方向的刺,忽地嗤聲嬌笑。
「笑什麼?」他蹙眉,橫她一眼。
「笑你的頭發啊!」她戲謔地扯扯他鬢邊一綹發,笑漣朗朗地在唇畔一圈圈蕩漾。「好好笑,怎麼每次醒來都會豎成這樣啊?你到底是怎麼睡的?難道你睡前還上發膠?」她頓住,似乎為自己提出這種可能性感到大為驚嘆,笑音一顫,笑得更爽脆了。
他瞠瞪她。
又來了!一點點小事就笑成這樣,她也太愛笑了吧?
他不愉地抿唇,跳下床,沖進浴室,將一頭亂發打濕,總算柔順了。
「醒仁。」她笑著追上來。「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他干麼生氣?他眯起眼,不想承認自己如此小心眼。
「好嘛,我答應你以後不再笑你頭發了。」她從他身後環抱他的腰,甜蜜地撒嬌。「別生氣嘍,我的好老公。」
他驀地僵住,因她那句俏皮的呼喚感到微微臉熱。
沒錯,他已經在兩個月前與莫傳雅結婚了,也過了兩個月聚少離多的新婚生活,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听見妻子喚自己老公,卻仍如同初次听見時,心動地難以自持。
「怎麼還是不說話?」莫傳雅誤解了他的沈默。「人家都已經跟你道歉了耶,小氣鬼!」她將他轉過來,光果的腳丫踩在他厚實的腳背上,像只可愛的小企鵝,膩著他。
他終于克制不住,俯首深吻她甜美誘人的軟唇。
餅了許久,兩人才氣息急促地分開,她依依不舍地凝睇他。「你馬上就要去醫院上班了,對吧?」
他深吸口氣,毅然頷首,即便覺得可惜,仍是極力壓內強烈翻騰的。
「我今天也是,早上九點就有一場記者會。」她輕輕嘆息。
「那就快刷牙洗臉吧。」
「YesSir!」
由于工作習性使然,兩人都擁有在最短的時間內梳洗更衣的能力,五分鐘後,戴醒仁已經站在陽台,做一套早晨例行的體操運動,也拉著妻子一起做。
莫傳雅本來沒有做晨間運動的習慣,也曾經嘲笑過他像個中學生似地一板一眼,但他說了,一個負責的醫生應該維持健康的身體,才能勸服他的病人也如此做,而身為醫生太太的她,當然也必須做良好的示範。
這麼大一頂帽子壓下來,她能裝傻嗎?
于是,她認命了,每天早上跟他一起做體操,晚上做仰臥起坐,他還會加做至少二十個伏地挺身,關于這項,就恕她偷懶跳過了。
做完全套體操,莫傳雅忙著對鏡梳妝打扮,戴醒仁則在廚房煮咖啡,簡單地烤了幾片吐司,也煎了荷包蛋。
「你動作真快。」打扮整齊後,莫傳雅輕盈地在餐桌前落坐,拈起一片烤得香酥的吐司,咬一口。「嗯……好好吃喔!」她幸福地贊嘆。
只是一片烤吐司,值得她露出這種表情嗎?
戴醒仁不可思議地瞧她,卻也被妻子的好心情感染,唇角微妙地勾起。
「對了,我昨天接到媽媽電話,她問我們這禮拜六有沒有空回家吃晚餐?」莫傳雅笑道,一面替丈夫將吐司涂上女乃油,夾荷包蛋。「你禮拜六晚上要值班嗎?」
「我想想。」戴醒仁接過妻子遞過來的夾蛋吐司,咬一口,在腦海計算自己的輪值時間表。「我那天得值班。」
「這樣啊?」莫傳雅早料到這可能,馬上提出解決方案。「好吧,那我問媽媽改禮拜天行不行?你禮拜天晚上總有空吧?」
「嗯,下班以後趕過去應該還可以。」
「那好吧,就這麼決定。」莫傳雅取出手機,俐落地打簡訊,跟母親改約禮拜大晚上聚餐,半分鐘後便得到回音。「媽媽說OK。」
「那就好。」戴醒仁松一口氣,他可不想才新婚便令丈母娘失望。
莫傳雅觀察丈夫神情,驀地一聲輕笑。
他疑惑地望她。「你又在笑什麼?」
「醒仁,你很喜歡我媽媽,對吧?」她笑睨他。
他怔了怔,頓時有些狼狽,藉著啜飲咖啡的動作掩飾眼神。「你媽媽很不錯。」
「哪里不錯了?因為她是商場上的女強人,很果斷,所以你很敬重她嗎?」
「……」
「我看應該不是。」她自顧自地提出解答。「應該是我媽媽讓你聯想起你沒見過面的親生母親,對不對?」
他一震,揚眸望向妻子。
她也正看著他,眼里脈脈含情,氳著一片水汪汪的溫柔。「醒仁,你一直不肯告訴我,那天你到我們家『提親』時,到底跟我媽媽說了些什麼?」
他無言,憶起與丈母娘的一番懇談,胸臆五味雜陳。那天,他原以為自己會遭受冷淡的驅逐,可卻意外地領受了春風化雨,溫暖他冰凍的心。
「我不是說了不要再問嗎?」他粗聲咕噥。
「可是人家好奇嘛。」她不依。「誰教你跟媽媽都那麼神秘?都不告訴我!」
「就沒什麼好說的啊。」他猛灌完咖啡,收拾碗盤,擱在廚房水槽。「這些給你洗。」
「醒仁……」
「我要去醫院了。」他匆匆出門。
想躲?莫傳雅懊惱地瞪他背影,才不容他如此輕易逃月兌,提起包包就追上去,伸手挽他臂膀。
「喂,你……」他遲疑地瞪著兩人親昵相拙的手臂,他們租的這間公寓就在醫院附近,隨時可能遇到相熟的同事或病人。
「你怕被別人看到嗎?」她看透他思緒,朝他扮鬼臉。「那又怎樣?我們是夫妻啊!夫妻本來就應該甜甜蜜蜜的,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