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想結婚 第30頁

一分鐘後,病人恢復心跳,眾人這才稍稍松一口氣。

但仍不能松懈,病人依然危在旦夕,只要他稍有錯手,便可能鑄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怎麼辦?傳雅,我該怎麼辦?

他緊握手術刀,拚命止住顫抖,一次又一次地命令自己冷靜。

他現在不能想自己的妻子,不能分心,他只能想著病人,必須對他手上的這條生命負責,這是他身為醫生的義務。

他咬緊牙關,強睜著酸楚泛紅的眼,為病人開刀。

數個小時後,他終于完成手術,走出手術房,孩子的母親一直焦急地在門外守候,听說手術成功了,激動地哭跪在地,抱住他雙腿。

「醫生,謝謝你……謝謝你沒放棄我的孩子,大家都說他治不好,說怎麼樣也沒辦法救回他,可他是我的命根子,我這輩子就指望他一個了,謝謝你,醫生,謝謝你……」她、心酸地嚎泣。

旁觀的人听了,都禁不住靶動,若是從前的他,肯定也會感到欣慰,慶幸自己能夠挽回一條生命,救回一個家庭的希望,可如今,他看著這位感激涕零的母親,卻雙目無神,胸口空洞,如浮萍漂泊無根。

若是他救回了病人,卻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那麼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醫生,謝謝你,謝謝……」婦人哽咽不已。

「不用謝我。」他不值得她如此慎重地道謝,因為他心里,只想見他的妻,只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一念及此,他推開婦人,拔腿狂奔,見人就問︰「傳雅呢?我老婆呢?她現在人在哪里?」

某個護士指點他,說她在醫院的頭等病房。

他急忙奔向病房大樓,搭電梯直達最高樓層,他心跳紊亂,一面跑,一面憶起五年前,他也曾在一台手術後如此近乎發狂地奔跑,但最後,迎向他的卻是一面謝絕探視的牌子。

那天,他的妻子與他大吵一架,他們因此分離了五年。

如果這次也一樣呢?如果她又拒絕見他呢?

不,他受不了,忍受不了再一個見不到她的五年,他熬不過相思煎熬的,這回他絕對熬不過。

你不能不見我,傳雅,拜托你,一定要見我……

他哀痛地在心里默禱,總算來到護士指點的病房前,緊閉的門扉上,冰冷地掛著一面牌子。

他的心一沈,墜入無底深淵——

第十章

「戴醒仁,是你嗎?」一道清雋的嗓音忽地在他耳畔落下。

他轉過頭,迎向一張清秀的女性容顏,她正從隔壁病房走出來,櫻唇勾著笑,明眸熠熠生輝。

他愣了片刻,總算認出她是誰。「你是……簡藝安?」

「是啊,好久不見了。」簡藝安熱情地打招呼。「我听傳雅說你回來了,可一直沒機會見到你。」她偏過臉,俏皮地朝他一眨眼。「听說你最近追傳雅追得很勤?」

「她都……跟你說了?」他怔怔地問,神智依然處在恍惚的狀態。

「那當然,我們是好姊妹啊!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可能不跟我說?」她嫣然一笑。「你動完手術了嗎?是趕來看傳雅的嗎?」

「是,可是……她不肯見我。」他澀澀地低語,胸口冰涼。

「誰說她不肯見你?」她訝異。「她一直在等你。」

「她等我?可是……」戴醒仁遲疑地望向高掛謝絕訪客牌子的門扉。

「什麼啊?」簡藝安察覺他視線焦點,脆聲笑了。「你搞錯病房了,這間才是。」她指指自己身後。

原來是他弄錯病房了?戴醒仁啞然,可來不及感到羞愧,便急著追問︰「那她情況怎樣?還好嗎?」

「只是有點發燒。」簡藝安搖頭嘆息。「她太逞強了,明明身體不舒服,還硬要撐著出門,可見她多期待跟你約會,你應該懂她的心吧?」

他怔仲地望她。

見他痴傻的模樣,簡藝安又想嘆息了,這男人明明是愛著傳雅的,傳雅也愛著他,為何兩夫妻會弄到無法確認對方的心意呢?

「算了,你進去吧。」她輕輕推他。「我還得幫傳雅回家拿一份院長要的文件,你跟她慢慢聊,好好把話說清楚。」

在簡藝安的鼓勵下,戴醒仁輕手輕腳地打開病房的門,他的妻子正靠躺在病床上,側頭欣賞窗外迷蒙的暮色。

她看來精神還不錯,只有臉色憔悴了些。

只是發燒而已。確定妻子並無大礙,戴醒仁高懸的心頓時安落,空蕩蕩的胸口找到了根,紛亂的心跳逐漸穩定。

她沒事,她很好,是他多慮了,想太多了。

她沒事……

戴醒仁撫著喉頭,那里卡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酸楚,他不能發聲,只能倚在門邊,痴痴地望著他的妻。

不行,這樣的事情不能再來一遍了,他無法再經歷一次類似的抉擇,這樣的抉擇,太磨人……

「醒仁,你開完刀了?」莫傳雅回眸望見他,驚喜地揚嗓。「手術成功了嗎?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他深呼吸,努力找回說話的聲音。「嗯,手術成功了,孩子……救回來了。」

「那就好,太好了。」她真心感到喜悅。

他緩緩走向她,在床沿坐下,顫著手,撫模她發燙的額頭。「你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跟我說?」

「只是小病嘛,大概昨天晚上不小心著涼了。」莫傳雅有些難為情。「院長他們太夸張了,硬要我在院里休息一天,幸好今天病房沒住滿,不然我豈不是浪費醫療資源?」她頓了頓。「我看我還是回家好了,只不過發燒還住院,真的太好笑了。」

「不,你留在這里。」他啞聲反駁,就算他自私吧,不管是不足浪費醫療資源,他都希望她得到最好的照護。「你留在這里,我會……看著你。」

她微微蹙眉,從他悵然的神情看出不對勁,他像是苦惱著什麼,像是遇到某種難以決斷的難題。

「你怎麼了?醒仁,發生什麼事了?」她關懷地追問。

他聞言,胸口一震,眉宇鎖上憂郁。他深深地望著她,眼里蘊著藏不住的深情,以及濃濃懊悔。「傳雅,我……」

「你怎麼了?」

「我……不想當醫生了。」他一宇一句,道出心內最痛楚的掙扎。「不能再當了。」

「你說什麼?!」她駭然凜息,不可思議地瞪他。

他苦澀地斂眸。「我不能……再當醫生了。」

「為什麼不能?為什麼?」她激動地拉高聲調,心海掀起千堆雪。「你說清楚,到底為什麼?」

他說過,他這輩子唯一的志願就是當個心血管外科醫生,不是嗎?她母親也曾跟她說,他之所以立志成為醫生,是為了彌補當年救不了父親的遺憾。

他想當醫生,也注定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他有當醫生的才華,天生就是醫生的料,這是他的理想也是夢想,不是嗎?他怎能如此輕易說要舍棄?

「你瘋了!戴醒仁,你瘋了嗎?」莫傳雅郁惱地槌丈夫肩膀,又急又氣,又是為他心痛。「行醫救人不是你的理想嗎?怎麼現在可以說不做了?你的理想這麼不值錢嗎?這麼輕賤嗎?如果你可以說放棄就放棄,那我這五年到底是為什麼……」她驀地頓住。

她怎麼不說了?

戴醒仁震撼地揚眸,驚覺他的妻子竟哭了,透明的眼淚在她頰上閃爍如冰珠,割痛他的心。

「傳雅……」

「出去!你走開,我不要見到你!」她不由分說地趕他離開。擔心她情緒太激動,身子會承受不住,他只好暫且順她的意。

「你好好休息,我在外面陪你。」

他來到病房外,枯坐在一張長椅上,這景況似曾相識,令他聯想起五年前,他為何總是惹惱自己最愛的女人,總是不懂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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