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嗎?」看他不語,她又問道。
「什麼?」
「在一旁吃東西不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可能不會有時間吃東西。」
他笑。
「為什麼?」
「丁重山不會冷落我的女伴的。」
車子駛到大樓前,負責泊車的服務人員從方祖易的手中接過鑰匙,將車子駛進停車場。
方祖易挽著靳珩的手,合身的西服展現出他個倜儻頎長的身形,他們隨著其他的賓客走進豪華的會場。
這種大場面,的確出乎靳珩的意料之外。
挑高的一樓中庭綴滿了鮮花綠草,人造的月牙形池中有座掬泉的果女雕像,天花板和四壁都垂掛著水晶燈飾和彩帶,一大排鋪著銀白桌巾的餐桌上放滿了各式佳看美酒,等候來賓取用。
但最教靳珩吃驚的,還是一群群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男女所營造出來的豪華氛圍。她像突然走進了花花世界,一時間眼花繚亂,恍若置身在電影片場,全是刻意創造的虛幻空間。
「怎麼了?」方祖易覷著她的震愕,暗笑道。
「真是個夸張的酒會!」她呼一口氣。
「丁重山是個重視顏面和排場的人。」他太了解那個人了。
「或者,他也想借機重振事業的聲望。」她猜測道。
「沒錯。五十周年可以是另一個起點,利用周年慶造勢是商場邊用的手段。」他領著她往上里頭走去。
「你和丁總栽很熟嗎?」
「是的,我去年幫了他一點小忙,所以交情還不錯。」
他話聲剛落,就有一個渾厚嗓門操著廣東話朝他們一路喊來。
「嘿!Joy方,你大駕光臨怎麼不先來看我?」
如果有進化成人類的熊,那大概就是眼前這位雄壯得嚇人的巨人了!靳珩差點被眼前冒出來的一大團黑影嚇得張大嘴巴。
「嗨!丁老。」方祖易握住丁重山的肥厚手掌。
「我這招夠體貼了吧?早早下了請帖給你,讓你能挪出時間來參加我這個無聊的酒會。」丁重山用力拍著方祖易精瘦的肩。宏亮地大笑。
「這樣的排場不會無聊啊!」方祖易也笑開了。
「嘿!別想騙我,你的眼楮就告訴我你覺得無聊了。」
「是嗎?一年不見,你變得能洞悉人心了嗎?」他挪揄地揚起眉。
「算了,就算我能猜測人心,也絕對看不透你這個渾小子!」
靳珩靜靜地待在一旁,看得出這一老一少是真心誠意的忘年之交,因為方祖易此刻的眼神是絕對的放松,沒有戒備。
「這位是你的新歡?」丁重山打趣地瞄了靳珩一眼。
「她是我的新秘書。靳小姐。」方祖易平穩地介紹道。
「鬼才相信!你這個商場的獨行俠會聘個秘書?別蒙我了!」丁重山壓根兒不信。
「是真的。」
「該不會是名義上的吧?打著秘書的旗幟,暗地里卻出雙入對,嗯?」
靳珩听得出丁重山的調侃,粉頰微紅地低下頭。
「被你猜到啦!」方祖易氣定神閑,回答得似是而非。
他這麼一說,丁重山更模不著頭緒。他把這件事放在一旁,很有禮貌地握住靳珩的手以英文說︰「歡迎你的光臨,靳小姐。Joy是從哪里找出你這個美女的?」
「謝謝,您太客氣了。」她笑著回答。
「跟個石頭在一起會不會很無趣啊?」他微微欠身在她耳旁輕問。
「不會,方先生人很好。」這個家伙真像個老頑童。
「哦?」他頗為懷疑。
「干什麼?想在我秘書面前破壞我的形象?」方祖易看了丁重山一眼。
「沒有啊!她對你印象好得讓我破壞不了,計謀失敗!炳哈哈……」
熱絡的談話讓靳珩的心情一下子暢快起來。丁重山是個爽直的人,很好相處。
丁重山和他們聊了一會兒,然後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方祖易帶著靳珩四處走走,到處都是方祖易的熟人,不斷有人來跟他寒喧聊天,或是談一些商場上的問題,靳珩不想打擾他,便自己一人走向餐點長桌。
香港的食物的確出色,她慢慢地品嘗著這些可口的點心,在落地窗外的陽台上欣賞著來往的各式男女。
真像在看一出場面浩大的電視劇,而她是觀眾,冷眼旁觀眾生。
原來她和方祖易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生活與背景都差太多了!
這個認知使她原本高昂的情緒驀然低落。
人類為何要有貧富貴賤之別?雖然大家高喊著人人平等,但現實的世界中還是有把無形的尺規在殘酷地區隔人群。
方祖易在人群中找不到靳珩的身影,開始搜尋她的芳蹤,才發現她正在陽台上看著月色。
「覺得無趣了嗎?」他踱到她身邊,低頭審視她的表情。
「不會啊!這麼多漂亮的男女,很養眼呢。」她懶懶地笑著。
「是嗎?」在月光映襯下,她看起來分外的柔美清麗。
「這是個不同的世界,不屬于我的世界。」她應該回到台北的小鮑寓,過著平凡的生活。這種奢華的夢作久了不僅傷身,也會傷心。
「你想回台北?」他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不是只剩兩天嗎?你說要休假十天……」
「但我還會待在香港一陣子。你也得留下來。」
「我想,我最好辭掉這個工作。」
「為什麼?」他的聲音中有著隱約的火氣。
「我怕……」她閉起眼楮。
「怕什麼?」
怕你,怕我自己!怕愈陷愈探,怕再也關不住澎湃的情感。
她搖搖頭,沒說什麼。
方祖易不明白心中涌上的怒氣是為了什麼,她哀怨的眼瞳像繩索般扯住他的心。
她愛上他了!他知道。
就像當初他擬定的腳本,她真的愛上了他,他的計謀成功了!但是,他卻沒有報復的快感,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心會隨著她的淒然而酸澀?難道真像龍昕所說,他引火自焚,賠進了自己的心?
不,不會的!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他絕不會輕易放了她!他要讓她在愛的煎熬下痛苦,讓她心神俱碎……
靳珩看見他眼中兩簇小小的火苗,歉然地低下頭說︰「我只是提一提,如果你不答應,我還是會做滿三個月的。」
「嗯。我說出的話從不打折扣,希望你也一樣。」
他的聲音森冷。
而人僵持在會場的一角,場內的熱絡似乎被他們摒棄在外,無言的對峙讓他們之間暗潮洶涌。
「Joy?」
一個清脆的聲音驚擾了他們,也讓方祖易的臉色一變!
他倏地轉身,看見一張熟悉的絕美容顏。
「璧涵?」他詫異地看著這個不該在這里出現的女人,那個十年前「嫌棄」他而另覓郎君的千金小姐。
「真是意外,我剛剛還以為眼花了,沒想到真的是你。」汪璧涵全身里在珍珠白的絲綢旗袍中,婀娜多姿地走到他面前。
「的確意外。」他斂起表情,沒有笑容地說。
「我和我朋友前天才來香港,他邀我一道來參加酒會。真巧,竟會在香港和你相逢。」
她紅唇瀲灩,精雕細琢的濃妝,使她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得多。
「我來辦點事。」方祖易像機器人似的,她問一句,他才回一句。
靳珩早就感覺到方祖易在看見這名女子時全身的僵硬和不悅,他渾身散發著敵意,每個細胞都在抗拒著她的出現。
「是嗎?要待幾天?要不要找個時間聊聊?」汪璧涵期盼地道。
「不大方便吧!你先生不會誤會嗎,」他冷冷地笑著。
「我……我已經離婚了。」她眼中閃過一絲刻意表現的痛苦。
「哦?」
在美國僑界佔有一席之地的汪家在五年前就宣告破產倒閉,听說連帶地拖垮了許多企業,汪璧涵的婆家也受到波及,婚姻因此亮起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