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君白頭 第25頁

兩人氣息交融,好半晌,她微喘著,徐徐掀睫……男人凝望著她,目光幽深。

「寒爺,我的臉……不好看了……」她想掩住他那雙眼,可惜兩手皆被圈抱。

「然後呢?」

然後?她明顯一怔,都不知自個兒表情呆呆的,好可愛。

寒春緒輕啃她的白頰,低沉又問︰「然後呢?」

「然後就……就……」她被攪得頭很昏,在他臂彎里扭動起來。

寒春緒暗自嘆了口氣,終于放松圈抱,讓她在他懷里轉身。

「寒爺當初買我,不正因為我長得好看嗎?」

「然後呢?」

還、還然後?!她瞪著他,欲言又止。

抿了抿唇,她干脆挑明道︰「沒有什麼然後,就只是……我的臉上有疤,兩道長長的疤,不好看了。」

「奇了,我正好喜歡臉上有疤的姑娘,而且還得在右頰,而且還得長長的兩道,對了,而且最好兩條要交叉在一塊兒,這才夠嗆。」

君霽華懵住。

她雙眸瞠得圓圓的,小嘴也圓圓張著。

她一瞬也不瞬,直直看著男人那張臉。

他的嗓音好好听,似沉醇厚,听久了會上癮。

他的眉眼俱柔,沒有調侃嘲弄之色,眼神認真,像無言說著什麼。

他浸婬在月華中的面龐,銀發似雪,黝膚暗紅……他……他、他……

「臉紅了……」她下意識喃道。

「誰臉紅?胡說!我才沒臉紅!我怎麼可能臉紅?你哪只眼瞧見我臉紅?」

結果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連聲否認,越否認,臉越熱,黑里透紅。

君霽華原是有些瞧痴了,被他這麼激切一嚷,陡地回過神,唇角克制不住地拼命往上翹。

「看什麼看?看老子英俊啊?!」開始耍大爺。

「寒爺長得是很英俊,銀發黝膚,濃眉深目,直挺的鼻子,寬寬的嘴,多好看。」她將心里所想的直白說出,語氣淡然平靜,她坦率得很,只是也掩不住臉紅,兩張紅紅的臉就這麼對望。

寒大爺正要惱羞成怒的氣焰整個被壓下去,他才要開口,卻見她流出兩行淚。

「你、你哭什麼哭?我又沒欺負你!」他很驚嚇地放開她。

君霽華搖搖頭,微微笑著,一直搖頭,她用手背擦淚,有些孩子氣,又有些可憐兮兮。她也說不明白,只覺心中一松,可能皆因他的臉紅。

第9章(2)

她垂下玉頸,還在擦淚,寒春緒也跟著低下頭,想看個仔細。

「我沒欺負你,你干麼哭啊?」他還在懊惱。

因為你對我好啊……

她沒說出,就靜靜體會,眼淚能苦能甜,她此時的心是甜的。

「好啦好啦!」寒春緒頭一甩,仿佛有事委實難以決定,現在牙一咬,豁出去了。「我……我那時說,我買你只是要你,沒有喜歡你,跟什麼情啊愛的無關……其實……不是這樣,那是謊話。」

心髒咚地一震,君霽華緩緩放下手,垂眸對上一張別扭的俊顏。男人此時蹲在她面前,照樣是大腳開開的蹲法,微仰頭,由下往上看她。

「有什麼好震驚的?就許你說謊,我就不能說啊?那、那……你說了一次,我也說了一次,一人一次很公平,咱們扯平,這件事算、算兩清了!」

他忽地起身,君霽華仍看著他,著魔般看著,張唇無語。

這一次,他臉紅歸臉紅,沒再凶凶質問她看個啥勁兒,卻是伸出一手。

「回屋里去吧。」低聲道。

看著那只掌心朝上的大手,如此厚實,指節分明,掌紋深刻且干淨,像能保人一輩子安穩。她笑著,淚水輕涌一波,剛拭干的頰又濕了。

「嗯。」她交出柔荑,握住他,讓他牢牢握著。

他牽著她走出梅樹林,往不遠處的三合小院走回。

夜風拂過樹梢,沙沙輕響,男人好听的聲音雜在其間,似乎說道——

「……還哭?好好好,等會兒回屋里,上了榻,有得你好哭,我讓你哭個夠……噢!你咬我手?好,隨便你,反正你又哭又叫,最後還得咬我肩膀,你愛咬就咬,我受得住,我讓你咬個夠!噢——」又叫疼。沒辦法,他欠揍。

「老子不發威,還被你瞧成病貓啊?」

這會子,換姑娘家尖叫,她被發威的男人扛上肩,帶回屋里頭「正法」。

***

以前常听「天香院」里的姑娘們說,她們這一門營生,最好的下場就是找到賞花人,能從良,跟個好男人過日子。她君霽華跟的這個男人離「好人」二字還差那麼一點天上、地下的距離,但跟他過日子,很有滋味。

他的手下多是太湖一帶的漁樵農家,有生意上門,就接盤、銷盤,待忙過一陣,又化整為零,各歸其位。

她見過他幾個手下,名叫「六喜」的少年率性可愛,一見她就臉紅,而綽號叫「鐵膽」的那名壯漢根本是座小山,手臂能拿來讓她架秋千……她從不過問寒春緒手底生意,不問他道上那些恩怨,他藏著她,卻也給她適度的自由。

他說她需要什麼,盡避開口,跟了他,就是他寒春緒的人,他一定罩她。

她說,她想去爹娘墳前祭拜,但當年從江北被賣至江南「天香院」時,年紀很小,不記得爹娘葬在何處,連回鄉的路也模模糊糊……她怕他為難,笑著說她僅是隨口一提,不用當真,但兩個月後,他帶她到離江北大城約一日腳程的郊外,在亂葬崗上找到一座破敗墳頭,已龜裂的墓婢上簡單刻有她爹娘姓名,刻字已淺,怕是再晚幾年也都不能辨認了。

她哭得淚漣漣,淚中包含太多感情,還有太多、太多對他的感謝。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在她需要時抱緊她,他是羽翼大張的鷹,罩著她。

後來,她選了塊臨江寶地,將爹娘的墳遷走,修整得結實漂亮,寒春緒跟她鬧了一頓脾氣,因為她不肯用他給的銀兩,而是拿自個兒這些年在「天香院」攢下的錢,買地、遷墳、修建墳墓,把手邊的錢花個精光。值得慶幸的是,她還有個男人養她,即便他為了「不用他的錢」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惱了她三天。

她拜訪過他幾個巢穴,一江南北,一江左右,共有十來處,都是小小的院子,適合過小日子。

苞了他,她不再用僕婢,許多事全自己動手,不過其實也沒差,所有粗重活兒,他一肩全扛了。

他若閑來無事與她窩著,她還能下廚煮幾樣簡單家常菜,剛開始模索時,當然顧不到色香味,幸得她學什麼都快,只要有心,定有大進。和他在一起一年之後,她的廚藝已然不錯,雖辦置不出酒樓飯館里的菜色,也頗為可口。

只要是大節日,他們會回江北大城的四合院,與敏姨和胡叔一塊兒過。

每次回去,她和朱拂曉總相見歡喜,有聊不完的話。

有幾次,她還當真溜進「綺羅園」內,窩在朱拂曉的「來清苑」里彈琴、放歌、共舞……結果啊結果,還是東窗事發了。

和他在一塊兒的第二年中秋,他們回到江北城中,佳節剛過不久,她趁他出外辦事時溜去朱拂曉那兒。誰知她家的寒大爺法力無邊,不知如何察覺到,當晚一舉殺進「綺羅園」里拎她出來,直接拎回四合院北屋,然後就見他青著臉,機括一扳,暗道出現眼前,她來不及跑,無法呼救,最後就是相當淒慘地被扛進去里面。那一晚,他沒讓她睡……

至于今年……扳指算了算,是她跟了他之後的第三個年頭。

夏季。

四合院內那果老槐樹上不知停著多少只蟬,蟬聲熱鬧,吵得人無法午睡,但她其實還挺愛听的,只是……她家的這位爺此時一臉詭笑,在听完她傳話後,便搓著下巴,濃眉輪流挑動,直瞅著她笑,只差沒發出嘿嘿笑聲,讓她背脊一陣涼,外頭夏陽驕盛,她寒毛卻一根根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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